陪着母亲找了个远离众人的僻静角落坐下来,两人看着地牢里情绪各异的女人孩子,也都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刘子文突然轻声道:“阿娘,对不起。”
橘红没有看他,盯着不远处一个暗暗独自抹泪的年轻女子,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阿娘。”
刘子文黯然低头,苦笑道:“阿娘,其实他们没说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
橘红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人的人生是不需要经历磨难和波折的,而这个时候,也总需要人们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度过关卡,这本是人生常态,只不过,你所付出的代价格外惨烈罢了。”
刘子文怔怔的听着,喃喃自语道:“是的,格外惨烈,不可思议的惨烈……”
“但这并不代表你所做的事就是错的。”橘红仍然盯着那个独自抹泪的年轻女子,说道:“当不可预料的后果发生时,所有人都能判定出对错,但在后果没有发生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是对是错。这件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预想也是好的,中途支持促进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而结果却是坏的。导致这场惨剧的起因是你,过程却不全是你,结果完全不是你。你有责任,该你弥补的不可推卸,却不该为此自责消沉。”
刘子文默默的看着自己母亲,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迟疑道:“阿娘,你和以前不太一样。”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几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跟自己说道理,开解教导自己。
橘红听着刘子文的疑问,一动未动,仿若未闻。
刘子文见他母亲没有搭话的意思,也沉默了。
他的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不算温柔,少有笑意,但也从没见她生过气,发过怒,对谁都是淡淡的,不起波澜。
她一个女人独自带个孩子,村里人对她多有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也从没见她起过任何反应。
反倒是那些嘴碎的人,都不太敢当着她的面挤兑,因为他母亲虽然从未做过什么,但不知是何缘由,就偏偏给人很不好欺负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他母亲的眼睛里,缺少了一点作为人应该具备的温度和情感。
常人或许会觉得她冷漠,可刘子文和她生活在一起,却又能从她身上吸取到温暖和爱意。
而今天,他觉得他母亲就像是不经意间卸下了一个壳子的一角,让他窥见了以前从未得见的锋芒。
或许是目前沉默的气氛有点难捱,刘子文有点耐不住,加上他对自己的这个母亲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于是他挪了挪身体,和母亲挨得近了些,小声道:“阿娘,你跟我说说你的事吧。没有我之前,你是哪家的闺秀?你的娘家人呢?我爹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从未见过我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爹是个花花公子负心汉,骗你感情,然后抛妻弃子?”
橘红嘴角抽了抽,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话本看多了。”
刘子文见母亲听见自己提及父亲的时候,神色之间并无大的异常,便继续试探着道:“我还没怎么看过话本呢?但是这个剧情不都是这样发展的吗?”
橘红似乎微微笑了笑,眼中却不知何故,似是染上了一丝阴霾,她慢慢道:“你爹……算不得是负心汉,至少对我而言,谈不上。”
刘子文呆了呆,没想到这次母亲居然回答自己了。以前问她这些事,她从来不搭理自己。
刘子文心中有些小激动,连忙追问:“阿娘,我爹……死了?”
橘红淡淡道:“不知道。”
“……”刘子文有些不可思议:“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橘红叹了口气:“你对你爹,就这么感兴趣?”
刘子文讪讪道:“这个……很难不感兴趣吧。”
他以前问及他父亲的事,母亲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敷衍了事,以至于他一直以为他爹是个负心汉,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是母亲心里的伤疤,后来,他便一直不敢提起他爹,生怕惹他娘伤心。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天他娘松口了,却也没见他娘有多伤心难过的样子,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刘子文在心里纠结了半晌,小心问道:“阿娘?你和我爹……到底是什么情况?”
橘红瞥他一眼:“就这么想知道?”
刘子文狂点头:“想知道!”
橘红叹气:“阿娘以前不曾跟你提起这些,也是怕你失望罢了。”
刘子文迟疑:“为什么……会失望?”
“我与你爹之间,并无多少情分。”橘红半眯着眼,语气懒洋洋的:“也不过就是……生了一个你罢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刘子文考虑了一下,小心道:“那这么说起来,我所猜不差啊?为何阿娘又说我爹不是负心汉?”
橘红深吸口气道:“我和你爹,虽有情谊,却并非是男女之情,你就当做,自己是一个意外罢。”
刘子文沉默许久,有些伤心了:“我……只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