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薄的纸呈现在了众人眼中。
在作坊里谋生的妇道们大多不认字,可纸张上面,白纸黑字,还有一个红彤彤的拇指印,说是卖身契,倒也不见得是假货。
她们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起来。
“咱们大端朝的王法有云,签了卖身契,那就得为奴为婢了,是打是骂,是发是卖,主家都做得了主!”
女使举着那一张纸,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妇道们这下子就有一点理亏了。
沈娘子既然卖身给了主家,那是去是留的,的确不由她自个做主,要不然,怎么说是苦命人生不由己呢!
“你们若是继续阻挠,那就别怪我去报官了!”
她眯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心说今日出门那会儿,她就预料到沈小娘,可能在乡下把心都呆野了,并不会乖乖跟着她去见大娘!所以才做了好几手的准备。
报官两个字又重重的砸在众人心头。
这衙门是什么地方,有青天大老爷,那自然好说,可黑一点的,都吃人不吐骨头了,简直就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满心满眼都是钱的官老爷们,哪会护着她们一帮子贫妇!
“若是执迷不悟的,那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报了官,虽罪不至死,可教尔等蹲十天半个月的土牢,不过是小事一桩!”
女使又继续给众人下猛药。
被众人护在身后的沈白桥听不下去了。
她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宋大娘子全是滔天不假!可你又算什么东西,又比谁高贵,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少拿这些手段来欺负她们!”
沈白桥冷眼看着对方,言语刻薄至极。
而女使,乃是为虎作伥的一类人。
她并不在乎沈白桥的话,只是慢悠悠地将那张卖身契拿到对方的眼前,晃了晃:“沈小娘,牙尖嘴利并没有什么用,是时候下决断了!你跟我走,还是不走!”
沈白桥开始咬牙切齿。
“沈娘子,你别跟她走!瞧她一脸阴险,那个甚么大娘,也一准是个脸酸心狠,爱在背地里下刀子的醋坛子老婆,是害你呢!”
一个烧火的大娘,上前来拦住了沈白桥。
女使瞥她一眼,只觉得有些好笑。
没成想,当初陆将军倒台之后,大娘子把沈小娘和大公子扔到这偏僻荒凉的乡下田庄子里,想让其自生自灭。
结果,这娘俩并没有如大娘子的愿,反倒还弄了这么多贫妇替其卖命,倒还真小看了这沈小娘。
“这些妇道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可待我回去禀报了大娘子,使银子打通了衙门,她们的好日子,也无非就是一天两天了。”
女使笑了一下。
沈白桥明白,她绝不是说说罢了,而是真的有能力把事情做绝,王熙凤铁栏杆弄权,贾赦逼石呆子,这些还不足以说明吗!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这一群贫妇,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深思熟虑之后,沈白桥答应了下来:“我和大公子跟你走你,只是,你绝对不许为难作坊里的这一堆妇道!”
阿云沉默着也没反对——他也知道,面对大娘子的强权,陆沉舟中可以撤出越州,他们母子也可以跟着安稳稳的走,但是,依靠着田庄子和作坊过活的这一群妇道们走不了。
有些时候,恶人当真是会挑着软柿子捏的。
女使看了一眼,那些几乎在她眼中比花子强不了多少的贫妇,轻笑道:“沈小娘,算你识时务,你不为难我,我也就不为难她们!”
陆云归牵住了沈白桥的手,端正了一张小脸,对周围的那群妇人说道:“劳烦诸位于我舅舅舅母说上一声,让他们不必着急!我这就跟着我娘走了!”
他很机灵的留了一个扣子。
白家老宅无异于龙潭虎穴,他们母子去了,好一点的情况,衣食无忧,安安稳稳的被软禁起来。坏一点……或许会落得,与乌将军同样的下场。
“小公子我记下了,回头我就与李娘子和说!”
先前的那位大娘抹了一把眼泪。
“莫要啰嗦了!沈小娘,大公子请!”
女使却不耐烦的驱赶起陆云归。
车子便停在庄子外,一大一小先后的进了车厢,女使带来的四五个壮汉,车前坐两个,车后坐两个,左右各站一个,牢牢的将车厢围住,是生怕沈白桥和陆云归半道,跳车逃跑。
而女使则是单独享用了一张小马车,在后头紧跟着。
两张车子驶离了村子,不久之后,陆沉舟从云阳山上满载而归。
他今天运气好,打到了一头小鹿,小娘们儿很会吃,而柔软的鹿皮正好给小崽子做一双小鞋子。
可刚到多宝河边,作坊里的妇道就围了上来。
“不好了,赵猎户,刚刚来了一小伙人,拿着沈娘子的卖身契,说是什么大娘子下了令,要让小公子和沈娘子一块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