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妹到来,对林二叔来说,她几乎是阴魂不散了。
他一点也不想,多添这么一张吃饭的嘴。
年景不好,他养活自己这一家六口还费劲了,别提死去哥哥嫂嫂的闺女,并且他认为,闺女早晚是要外嫁的——是外姓人。
“你说这咋整吧?咱们是要把她撵出去,还是装作不认识?”
林二叔看下了他的老婆杨二婶。
杨二婶皱着眉,心说他丈夫的榆木脑袋怎么就是不开窍?
“撵出去!是你傻了,还是我疯了!这好好的一大姑娘,许上一门亲事少说,也能落几两银子在咱们手上!”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这两夫妻从本质上讲和刘氏是一路货色。
而在他们眼中,也林表妹不是人,是多添出来的一张嘴,是能换成银子的好货。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一道去把大侄女儿接回来!”
杨二婶又白了一眼丈夫,算是拍板定了主意——林表妹要接回来,并且要给她说上一门好亲事。
林二叔嘿嘿一笑:“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只想到她会吃饭,没想到她还能换成银子。”
对于丈夫的愚蠢,杨二婶无可奈何:“你可别说闲话了,赶紧走!咱们夫妻俩去把她接回来!”
两夫妻说动就动,一块出了窝棚。
孙家的窝棚,与林家的窝棚相隔不过几百步。
远远的,杨二婶就瞧见个细眉小眼杨柳腰,穿着件小袄,年岁不大,约莫十八九岁,脑门两边溜着头发,没嫁过人的大姑娘。
而此人正是林表妹!
“我的侄女儿,你可真是福大命大,我还以为你把命丢在村子里面了呢!”
杨二婶急忙过去,抓着林表妹就是一通哭哭啼啼。
命运这东西实在很奇妙,这林家两兄弟一分开,当真是生离死别了。
做老大的和老婆一块归了西,留下的女儿,还成了孤女。
做老小的,和老婆成了流民,朝不保夕的饥一顿饱一顿
林表妹见了亲人,也是止不住的泪流:“叔叔婶婶!我可找着你们了,就是我那爹和娘,他们他们,一命呜呼归了西!”
杨二婶虚扶了一把她:“总之,你活活的好好的,那才是对得你爹娘!我的大哥大嫂!”
林二叔在旁边附和:“你婶子向来说话有道理,如今既然找到了二叔,就宽宽心,好好的住下来!回头给你结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也就算对得起你爹你娘了!”
林表妹抹了把泪,倒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她将许久不见的叔叔婶婶,上下打量了一遍。
林家从前在村里,那也是颇有田产的殷实人家。
二婶那也是个喜欢描眉画眼,挑衣打扮的主儿,以往在村里亮相,必是穿着光鲜体面儿。
可如今的杨二婶,脸儿黄黄,颧骨突出,眼睛大的出奇。衣衫破破烂烂几乎成了布条,潦草的披挂在身上。
枯得像杂草头发也是胡乱的盘着,一只脚赤着,一只脚有只破鞋,与街边的乞丐婆子没什么区别。
林二叔,除了脸上有几分人色,也没好到哪去。
“叔叔婶婶,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那个牵骆驼的死老头,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还说甚么,我二叔嫌我是个累赘,不想添张吃饭的嘴在家里!”
林表妹一想到李老头和沈白桥,背着她说的话,就很气愤。
而此话一出,林二叔夫妻俩互看了一眼,尤其是林二叔,都有些羞赧了。
没错,他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他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大哥留下来的姑娘。
而杨二婶不愧是流民里面的智多星。
脑子反应的很快。立刻就给榆木脑袋的丈夫做起了掩护:“你信外人的话做什么?你是你叔的侄女儿,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疼你都来不及呢!”
林二叔也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是,我是你亲叔叔,咋会把你当成累赘?对了,死老头是谁,胡搅蛮缠挑拨我们亲戚,回头我非得揍他一顿!”
林表妹想了想:“我也是头一次见他,就是个小老头,牵着头地包天的大骆驼,瘦瘦巴巴的,但人却滑头滑脑的!”
地包天的大骆驼?
滑头滑脑的小老头?
林二叔记起了昨个日子,在茶水铺的前拦着他,句句话头有准的半仙?不对,那家伙压根就不是半仙。
“诶!侄女儿,那人我见过吧……他是你托来寻我的?”
犹犹豫豫的,林二叔开了口,因为那小老头说的句句属实,让他心虚不已。
面前站着的到底是血亲,周边大大小小的窝棚,那些窝棚漏风漏雨的,自然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倘若林表妹翻了脸,他在流民堆里面,还要不要混了。
“这倒不是!那是沈娘子爱多管闲事,特地托了人,帮我去寻亲!那小老头认识的人似乎挺多,三流九教都有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