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甚至摊丁入亩,彻底把数千年来压在百姓身上的人头税给消灭掉了。
诸如此类的善政,让方孝孺打心眼里认可了朱棣是一位千年难遇的治世明君。
因此,他对朱棣可谓是忠心耿耿,心甘情愿的为永乐朝的新政奔波劳碌,毫无怨言。
可是,随着七天贸易一开,大明京师出现了许多乱象。
方孝孺曾写《指喻》一文,以“拇病为戒”,指出“天下之事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劝喻人们要防患于未然。
正因为他心存这种防患于未然,居安思危的想法,所以才会从七天贸易、从秦淮河乱象,看出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故而,方孝孺下定决心,哪怕惹得朱棣龙颜大怒,也要发言劝上一劝。
“陛下,臣听说钟山脚下的一户人家,几个挺好的儿女,原来本本分分的,男耕女织,其乐融融,可现在都跑到会同馆或秦淮河边,乐得去赚钱,把一个生病的老娘扔在家中。”
方孝孺说完这句话,朱棣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道听途说不一定为真,可微臣昨日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让臣感到了莫大的恐慌。”
朱棣沉默不语,静待方孝孺下文。
于是,方孝孺把他昨夜在秦淮河畔的所见所闻,包括雅量斋商铺老板关着门做生意,以及他在商铺购笔时偶遇妖艳女之事,皆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他说到最后,激动的呵斥道:“这好好的京城,都被番人搅合乱了。如今很多人都只认银钱,不要廉耻了,真是纲常尽失,伦理丧尽!”
丘福义愤填膺道:“陛下,臣奏请把秦淮河封了,看谁还敢在那里胡闹,真反了不成?”
朱棣没有理会丘福所言,而是沉默思考着对策。
方孝孺道:“秦淮河上的花船虽说尚有历史渊源,但数日之内,有增无减,恰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有的官吏公然出入青楼,他们不仅损了自己的清德,更致国体于不顾,这恐怕是陛下不想看到的吧?”
他口中“有的官吏”就包括此时站在朝堂上的刑部刘主事。
刘主事自知行迹败露,逃避无法解决问题,甚至会惹得朱棣一怒之下赐死他以震慑其他人。
他在权衡之后,战战兢兢的出列,屈膝跪下,以额头触地道:“臣身为刑部主事,却公然出入青楼,有失体统,叩请陛下治罪。”
“来人,给朕去掉他的官服、官帽。”
朱棣沉着脸道:“既然你有失为官者的体统,那这官也别做了!”
“谢吾皇开恩!”
刑部刘主事是真害怕朱棣赐他一把宝剑,让他自裁谢罪,此时听到朱棣所言,如听天籁之音,当即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高呼谢恩。
“世风日下,泥沙具起,晴朗的秦淮河上昏天黑地,狎昵之声不绝于耳,良家妇女不敢上街,闺阁之女关窗闭户,良善小民受此诱惑,竟也自甘堕落,举债买欢,闹得是妻离子散,鸡飞狗跳。”
方孝孺再次说道:“陛下,这一切之根由,皆在于大明船队带回来的奢靡之风,郑太监带回来的海外番人!”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郁新出列道:“陛下,会同馆的各国贡使加随从,不下于千人,每日耗费的银圆不少千两,他们乐不思蜀,归程不定。长此下去,朝廷不堪其负。”
“再者,一些使臣及番商,不守国礼,不知自重,仰仗着手里的番货,日夜酗酒,败我善俗,小洞不堵必酿大患,此已深为我朝野所痛愤。”
“臣斗胆禀奏陛下,赶紧打发他们回国吧,省去靡费,清理民风。”
朱棣面无表情道:“打开窗户,蚊蝇扑面,踏入水里,泥沙泛起。你等除了横加指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面对永乐皇帝的问题,堂上众臣皆沉默。
众臣之中的大多数人,其实心里很清楚,凡事都有利有弊,不能因为有人吃饭被噎死,就吓得不敢吃饭了吧?
方孝孺说的秦淮河乱象之事,虽是事实,但一样得辩证的看待,需要权衡利弊之后,才好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故而,他们眼下也拿不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谁还有话说?”
朱棣带着一丝怒意问道。
“父皇,脂粉业自古有之,千年未绝,洪武朝也没有绝过,算是百业之中的一行。儿臣认为,对此不值得大惊小怪。”
赵王朱高燧躬身出列道:“再说了,眼前的这一切,不正说明老百姓手里有了钱,温饱才思淫,若是饿着肚皮,讨饭还来不及。”
“盛世自然有盛世的活法,歌舞升平,那才叫太平盛世!”
“眼下要紧的事,应该向他们课以重税,不能让他们把钱都给赚了,要让银子往国库里流。”
方孝孺接话道:“秦淮河乃京师繁华之地,乃大明的脸面,更为天下人所瞩目。再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必然助长骄奢淫靡之风。”
朱高燧不屑道:“几条花船,几个纨绔子弟,就能成为社稷之患?儿臣就不信,这些浪荡鼠辈,还能反了天不成!”
方孝孺道:“有钱而无德,何谈盛世?”
朱高燧反驳道:“饿着肚子守清德,难道就是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