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重生了,但又没有完全重生。
重生之前,她是一棵兰草。
随便翻开一本国兰鉴赏图谱,除开目录,第一页一定是她。
“沈素,传统春兰名种,三百年前由江南名门沈氏选育而成。圆舌素心,其色如玉,软润光洁。花形、花姿、花色、花品、花守极佳,被推为素心兰中第一名品。”
重生之后,她也是一棵兰草。
叶形散乱,颜色暗淡,叶片上还有许多虫叮鼠咬的伤痕。
就是一棵不入流的山中野兰。
这棵不入流的野兰草刚人被丢地上,同一堆车前子、绞股蓝、虎耳草混在一起。有个声音轻蔑道:“我呸,都是些不值钱的杂草!”
沈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即灵识一散,宁可重归虚空。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见一个严厉的声音:“不可妄动,你有天命在身!”
天命?什么天命?
刚冒出这个疑问,沈素的意识里就涌现出大量信息。
原来,距她成精时已过去五十年。这个时代将会出现一个大反派,令华国兰草几近灭绝。
天道令她重生,就是为了阻止这场浩劫。
还真是个非常艰巨的使命呢。
大义当前,暂时当棵野兰草又有什么关系?沈素忍着灵识初醒的不适,开始观察当前的处境。
这是半山腰一处坪坝,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过。路一侧是生满苍苔的峭壁,另一侧则有溪水潺潺流淌。
风光堪称宜人。
只可惜,被几个大呼小叫的孩子破坏了氛围。
孩子一共有五个,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即知是农家子弟。其中四个是一伙的,正把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围在当中。
刚才说她不值钱的孩子约莫十二三岁,开口就是十足的流氓口吻:“小眼镜儿,你有本事。害得我们几个考试不及格,不乖乖赔起,还要老子来山上堵你?”
说完脚一跺,就把倒在路边的箩筐踩扁了。
“大家都姓梁,抄下卷子都不行?”
“让你考双百,让你得意!”
“今天就让你小子下不了山!”
另外三个男孩叫嚷着,用力推搡那个倒霉的小眼镜儿。
小眼镜儿足足比他们矮了一个头,却是出人意料的镇定。只见他先从鼻梁上摘下黑框眼镜,揣好后就地蹲下,双手抱住脑袋。
“梁牛蛋,要打就打痛快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是经常挨揍怕是练不出来。
沈素看明白了:小眼镜儿是个好学生,另几个则不学好,考试要抄卷子被小眼镜儿拒绝。不及格还不知悔改,反倒跑来报复小眼镜儿。
“不明是非为蠢,恃强凌弱是恶。”
兰是“花中君子”,沈素最不齿的就是这样又蠢又恶之人。
只可惜,眼下她离了原身,灵力微弱。要惩戒小坏蛋,还得向路边的野草借力。
同为山中草,野草一听她的请求就爽快同意:“没问题!我早烦死这几个小流氓了,没事就朝我身上撒尿。打猪草的时候还嫌弃我品种不好,哼!”
几个小流氓正在嘻嘻哈哈,按头要小眼镜儿钻裤裆。脚边的野草突然疯长。绿油油的茎叶无声无息,没过他们的脚面,缠绕上他们的小腿……
山中野草连枝同气,地下根脉相接如网。瞬间发力,那可就是一座山要让人摔跟头。
“妈呀!”
“是哪个在拽我?”
几个小流氓冷不防摔了个屁股墩儿,一时半会儿又被草叶网住爬不起身,又惊又吓满地翻滚。
疯长的野草迅速消退,转眼露出泥土地面。小流氓还在大喊有鬼,疯狂拍打自己的腿脚。
活该!
沈素笑笑,再去看小眼镜儿。
小眼镜儿刚把他的黑框眼镜戴上,盯着地面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哎这傻孩子,还不快跑?”沈素不禁焦急提醒。
小眼镜儿猛地扭头看来,竟像是听见了她的喊话。
真的听见了?不可能吧,沈素想。
当初她灵窍初开,也曾兴奋地同先生和夫人说话,可他们都听不见。
小眼镜儿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总算拔腿跑路了。
叫嚷着有鬼的小流氓们也次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个个都脸色青白。
“牛蛋哥,刚才是不是……”一个小流氓怯怯地看向为首的男孩。
“闭嘴!有些东西在山上是不能提的!”牛蛋咬着牙站起来,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一定是小眼镜儿惹的晦气!老子非揍他——妈的,小眼镜儿溜了?”
几个小流氓顿觉丢了面子,就拿刚才丢在地上的草药撒气。
顿时,沈素全身剧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或者说被她精魄所寄的这棵山中野兰正在被人践踏。
原本就不多也不饱满的根,被粗糙的鞋底在地上重重碾压,转眼就不成样子。
养兰先养根,根毁兰必毁。
可怜她刚刚苏醒的这点灵识,眼看又要消散。
“滚开!”
突然一声爆喝,一个身影飞奔过来,一头正撞在牛蛋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