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
“你快算了吧,他们有恃无恐不是兵,看见那面旗没有?”
来的若是官军,霍老爷心里若有半个怕字,就叫他倒立走到张家口。
可显然这帮人不是兵,侄子顺着望去,漫山遍野的盔枪之中有面赤旗,上面简简单单用金线走出个刘字。
“来的怕是秦地贼寇。”
“秦地贼寇,旱灾饥民?”大侄子像见了鬼:“旱灾饥民不能长这样吧?”
“旱灾饥民当然不长这样,但秦地只有一个刘,延安刘承宗,先杀游击再杀参将,可恨捐造的红夷大炮不在。”
霍老爷脸上谈不上变色,提起酒壶饮了一口,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你也别出堡了,去我房中把烟斗拿来。”
拿烟斗?
大侄子一脸不情愿,转头派个仆人去,自己又回来问道:“大伯,这,这若不是兵是贼,我们可咋办?”
“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能咋办?让他们围着吧,有水有粮又饿不死你,去别一直在我身边转悠,把狼烟点了。”
大侄子应了一声,跑下去了。
霍老爷扶着堡墙的城垛,胳膊使劲但止不住腿颤,这人怕起来是真一点都控制不住啊。
他心说,当年自己还不愿修这堡子,现在看来,没准要靠这堡子救命了。
他本来确实不想修。
收到信那会霍老爷喝多了酒,正在瘦西湖赏雪。
都没仔细看信,只听送信的仆人说家里要修个堡子,估算要花六百两。
六百两,舍不得啊。
像他们这种在扬州做官的,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成日里,有盐商子弟带着吃喝玩乐,走哪都用不着花银子,享受的都是最好的,挥金如土。
可另一方面,这些都是空中楼阁,谁不知道这幻象随同权力而来,自然也会随同权力而走。
轮着自己从兜里掏银子,掂量掂量俸禄,一下子扔出去十年的俸禄,谁心里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没办法,边上有人呢,不能落了面子,便应下了这事,在老家修起一座堡子。
当时霍老爷可从没想过,这堡子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
不过若硬要说他抠门,倒也不是。
可能是心里有愧,去年听闻东虏攻入蓟州,他当场掷出白银六百两,委托泽州卫调泽州匠人捐造千斤铜红夷炮、千五百斤铁红夷炮各一门,打算捐给朝廷装备山西入卫援军。
一样是六百两,这六百两他连眼都不眨,就丢出去了。
炮价其实不贵。
工钱、料钱加一点给大号丘八指挥使的好处费,就是霍老爷捐铸一门红夷炮的造价。
不存在匠人手艺的附加值。
但非常讽刺的是,只要指挥使的好处费给够了,就能保证匠人工作积极性,手艺就不会出问题。
从天启年就开始了,这年头流行给朝廷捐造红夷炮。
这会炮铸好了,正由泽州往这边运。
不往家里运也没办法,这他妈的张鸿功和耿如杞都被下狱了,他就是捐,捐给谁啊,总不能自己推着炮去北京吧。
霍老爷心想,这后金咋就不早点入寇呢?后金早点入寇,他就早点铸炮,皇帝就早点把张鸿功耿如杞下狱,红夷炮就能早点进家。
虽说没技艺精湛的炮手,霍老爷不做一炮崩死刘承宗的美梦,可好歹两门重炮在墙上摆着,外能惊吓群贼,内可鼓舞士气。
他知道刘承宗,去年整个冬天,士绅们走亲访友聚在一起赏雪看山,延安府的参将李卑死在上任途中,是他们最大的谈资。
一个人知道会在心里暗笑,两个人知道能交换见解,三个人坐一块,就能把事儿聊明白了。
喔,原来前头还有游击将军路诚也死在刘承宗手里。
这从侧面证明了刘承宗的实力,不过也不妨碍士人们坐在一起嘲讽丘八,一脸拳拳爱国之心的恨铁不成钢。
当然冬天的侃侃而谈,更不妨碍霍老爷这会儿两腿打颤快尿出来了。
吹牛嘛,谁还没个这毛病了。
霍老爷正在墙头上数人头呢,刚数到二百,有人在几面盾牌护卫下走到堡下,高声劝降。
霍老爷带着颤音儿骂道:“降个屁,尔等贼子等着,朝廷大军一到,这就是你等葬身之地!”
硬气归硬气,他嗅着鼻间呛鼻气味,回头看向堡内升上天空的黑烟,心里也非常清楚,如今他们全族上下的命运,已经不在他们自己手里了。
要看汾州卫、平阳卫还有永和关把总付仁喜那帮丘八,啥时候先来。
付仁喜先来。
其实准确来说,若以这座坚固土堡的方圆一里为界,付仁喜来的要比霍老爷还早一点。
正对土堡的山峁上。
刘承宗头顶垫狼皮毛的钵胄,放下望远镜转头问道:“付兄,你说的就是这座堡子?”
付仁喜就站在他旁边,穿着质地还不如霍家仆役好的戎服直缀,面上蒙着黑巾,低头弓腰,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悄声道:“将军,别喊我姓!”
他在心里直骂娘,头一回干这事本来就吓死了,刘承宗还喊他姓!
回头这帮贼人叫官军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