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祥都上前道:“承宗,差不多就行了,放他们走吧。”
刘承宗一脸问号,啥叫差不多就行了?
曹耀上前对高迎祥道:“闯王,刘将军是这么办事的。”
“什么叫是这么办事。”高迎祥也一脸问号,气道:“欺辱老百姓算办什么事?”
曹耀知道他是误会了,道:“他在延川按着一群贼兵给百姓挖过渠。”
不光高迎祥懵了,来求情的老者和其他首领都懵了,甚至连刘承祖也懵。
刘家人在肤施县带百姓抗税,那是为了跟官府做对,不让官府收税。
可让兵给老百姓收地是啥意思?
打仗踩坏了田,这是没办法的事。
至于那些被割了的田,刘承祖管不了别人,他的部队没有割百姓田地,所以问心无愧。
刘承祖想了想,悟了。
只是这领悟未必和刘承宗心想的一样。
他想的是服从和纪律,什么叫服从,让士兵干他想干的事,能得到拥戴,但是让士兵欣然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才叫节制。
这也是一种练兵。
老者也听见曹耀的话,看着刘承宗难以置信地问道:“大王是真要助我们割田?我们有人割,不用劳费大王出兵。”
“老人家不必如此,战场枪炮无眼,我们诸位首领携带粮草也有不足,坏了田地实在非我本意,我知道你们不缺人手,就当给我个机会弥补过失。”
说罢他对几名后生道:“你们去把田地主人都叫来,快去。”
这次,老者点头,几名后生拔腿就跑,上山传达这好消息。
刘承宗回头朝魏迁儿招手,道:“去传令集结,一会儿都去给百姓收糜子去,哪个敢欺负百姓,别怪我刘承宗翻脸。”
魏迁儿对这种命令还算熟悉,笑了笑便领命下去传令。
高显冯瓤还好,修渠的时候俩人都有份,反倒是杨耀和王文秀这俩新加入的边军百总,对刘承宗的命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啥意思嘛?叫他们这些边军给百姓收地?
不过摸不着头脑归摸不着头脑,反正直到目前刘承宗的决策都没错过,让干啥就干啥呗。
他们的命令传达下去,士兵心里也基本上是一样的想法,除了没在队伍的伤兵,都集结起来。
不多时,山上的百姓一批批下来,边军汉子们脱了铠甲,穿着兵衣拿起锄头,跟着一个个农民去指认田地。
刘承祖的队伍也加入进去,在刘承宗的授意下,还专门指派了几个识字的族人,登记谁家的田地被毁,毁了几亩地这些记录。
他们办这事时,罗汝才回来了,他在山上就看见田地里的动静,没有像其他首领一样头脑发蒙。
罗汝才有顶级的理解技能,他跑到刘承宗这道:“刘将军,那就是些饥民,听到动静过来的,看见有粮食,还想跟我们抢粮食,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在咱这儿啥都捞不着。”
那架势,还等着刘承宗夸他呢。
刘承宗往山上看看,见那些饥民还在山上,便问道:“那他们怎么不走,是打算一会儿抢这的百姓?”
罗汝才见有拐子川的老丈在这,上前拍拍老丈肩膀,露出一嘴大黄牙笑道:“没事啊,老头儿你别害怕,他们敢杀人也不至于饿成那样,打不过你们村里后生,一会我们走了,别收拾这的尸首就行。”
说完,他转过头对刘承宗等人道:“我知道大伙儿都正派,所以让他们晚点下来,省得碍你们眼……不过确实都快饿死了,要不让他们下来点人,把尸首搬走?”
刘承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皱眉顿了顿才琢磨过来味道,直接瞪了眼。
不过也就一瞬间,他摇了摇头,对刘承祖道:“这啥世道……哥,李卑营里还有点粮吧?”
营地还有七石粮。
罗汝才极力劝阻刘承宗想把这些粮食拿出来的想法,拦在面前道:“别啊,把这粮给他们,少吃点是两天饭,多吃点也就两顿饭,两顿以后咱走了,他们还是得把尸首刨出来,再过两顿饭,跟那村子打一场,活的就活了,死了就死了。”
“啥用都没有!”他张手在身前抹过去:“我也见不得这个啊,有啥办法?那上千人,谁能养一冬天啊!”
罗汝才算着这支部队的粮食呢,死的跑得不算,五千多人,一天就要吃掉几十亩地。
他甚至昨天夜里还在想,等对付庆阳那边来的兵,就得想法劝劝刘承宗,把高迎祥的人推到官军脸上去。
就算不推,打完也得让高迎祥赶紧离肤施县远点。
现在队伍数着高迎祥人多,万一赖在肤施县不走,今年冬天就得跟他们抢食。
罗汝才心里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是热爱抢大户,而是早就看清一个道理——大户有抢完的那天。
别人多抢一个,他就少抢一个,晚抢不如早抢。
刘承宗也迟疑了。
一件事可以利弊分析的时候最简单,当利弊分析变成道德选择时较为困难,而当道德选择成为一个死局,就没有意义了。
他的迟疑,来自对世道的失望。
最终他决定,把选择留给那些人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