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煜终于反应了过来,眼中陡然闪烁杀意,不过言语间,他还是维系着起初稍显愤慨的疑惑:“你是说,井下鬼王,其实乃是你以养蛊之法饲养出来的?”
“呵呵~”
卫福德捋须,白须白发的他一笑愈显慈祥,然而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不错,正是如此。”观其神情,居然还有几分引以为傲的自得!
冯煜还欲说话,泓明师兄却是难以忍耐地爆发了,怒声斥道:“你乃是一方福德正神,得承城隍阴司敕命,堂堂正正的土地神官,负有庇佑一方水土安宁之责,焉能行此悖逆天道之举?难道你就不怕鬼物弭祸,无辜苍生受劫,那神庭律令之下的严苛惩处吗?!”
“惩处?呵呵~”
卫福德眼中浮动晦暗难明的异色,开口之下,仍是大逆不道之言,“若在以往,哪怕有五通老爷庇护,老夫仍自寝食不安。可现在么——呵呵,道长,试问惩从何人,罚从何来?!”
泓明蓦地神情一滞!
如今邪煞秽散充盈天地,仙佛尽消,如他这般奉神修士惶恐万状,正是浊气聚敛、乱世当显之局,孰能维持原本的秩序?阴司中掌管土地、山川河神的城隍司,也在劫起之时消失无踪,留下的多是些无关紧要、勉力维持局势的微末小吏,孰能执掌城隍司惩恶扬善之律令?
冯煜从卫福德方才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趁其驳斥了泓明师兄,正自骄傲意满时开口:“你口中的‘五通老爷’,莫非便是那‘五通神’?”
卫福德闻言脸色陡变,一下子阴沉如铁,语气冷然地道:“道长,这你可就管得太宽了!”
而另一边,泓明深感秩序崩坏、乱世将起,更为眼前这追逐邪神的悖逆之徒激怒,袖袍之中甚至扣起一道灵符,叱道:“你以为天下仙佛避世,自己便可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么?岂不知天下亦有义士,纵你跟了个邪神主子,吾辈正义之士同样会将你斩落淤泥!”
卫福德“嗤”地笑了声,阴恻恻地道:“两位道长,知晓了老夫秘密,莫非你们以为自己还能从此地离开?!”
冯煜、泓明二人立时警惕!
可卫福德胆敢如此托大,显然早已有所准备——蓦地一股沛然神威降临,冯煜顿感身躯凝滞,元神上仿若落下巨石,沉甸甸的难以动弹。奇怪的是,那股沉重的威压竟给冯煜一种熟悉的感觉!
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身躯受制,下一瞬天地变换!
他们从天光明媚的土地庙,陡然一下转移,来到一个光影暗淡的世界。只在原地留下那为异变震惊,同时被忽略掉的蔺虎,惊疑不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院中除了满地狼藉,竟连之前封镇鬼王的古井也不见踪影!
恢复自如的冯煜,立时捏着一把灵符,警惕地环顾四周。
泓明震怒未消,不过骤临异地的他倒是更加镇定。
冯煜环顾四周,眼露惊讶,此时他们仍在那个山神庙的院子里。可眼下这山神庙,与之前又有不同,放眼各处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黯淡光彩,整片天地仿佛都比之前所在之地的色调更加灰暗几分。
冯煜陡然福至心灵,想到一处地方,脱口道:“这里是‘阴司’?!”
阴司界,凡人传言之地,乃是人间与地府隔绝的中间地带。此处地界颇为神异,景貌与人间界相类似,唯细微处或有差别,只是更加广袤。阴司界除了各大城隍司占据之地,山川河流、福德土地等诸般阴神府邸之外,其余各处多为脱离掌控的未知之地。
眼下冯煜两个被强行挪到阴司,仍在土地庙里,显然正是到了卫福德神权执掌的地界!
泓明眼观周遭,感知那浓郁的阴气分布各方,细察之后复杂凝目而视:“你竟敢在自己神权辖地布置如此邪恶的‘炼阴大阵’,真是胆大妄为!渝都城隍也是糊涂,竟生生叫你遮掩了过去!”
卫福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来到自己经营已久的地方,他明显变得更加轻松自在,言谈间许多忌讳也不再顾忌:“有‘五通老爷’照拂,瞒住区区一个州府城隍有何困难?”
“‘五通神’?!”泓明闻此愈发切齿,亦有些怒其不争,喝骂道:“想你乃是城隍司考功接掌一地的福德神君,勤勉任事自有香火功德,任满轮回可承运而生,缘何放着大好前途弃若敝履,偏要跟着一个邪神在污泥里打滚?!”
“前途?”
“呵呵!”卫福德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激起蕴藏已久的激愤,厉声斥道,“你所谓的‘前途’,便是为那城隍司作狗,兢兢业业数百年,临末就像对待废物那般抛去轮回,就算是‘前途’?可笑!”
“老夫生前行善积德,死后庇护一方安宁,凭什么最终的下场仍是堕入轮回,一切重头开始?凭什么同样是仙神,那些高居九天之上者端坐神龛就能享受香火?凭什么他们可以长生久视,老夫碌碌一生却落得一空?”
“呵!”
卫福德冷笑,眼睛里透出让人害怕的狂热,“既然天道不公,老夫想要的东西,那便自己去取!”
泓明摇了摇头,目中显出唏嘘的悲哀之意:“原来如此,你竟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