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土屋,语速飞快地悄声说道:“我还以为他是首领的‘私生子’——专门带在身边让对方熟悉组织事务呢。”
“……你想象力真丰富。”土屋客观评价道。
藤间遂讪笑着邀请大佐与他同去会议室,土屋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屋内为老首领翻身清洁的青年医生,提高了一点音量同对方说道:“鸥外,我们先去隔壁会议室候命了,首领这边一切得当后,你就让人去会议室寻我们罢。”
“好的,”森扭头应了一声,冲门外二人颔首道,“两位慢走。”说完,就回过头继续忙手上的事情了。
不多时,森鸥外多日未见,脑袋上又多了一团绷带的黑发男孩儿,被守卫领进了首领卧房内。
“太宰君,”森替床上老者摆正了枕头的位置,转身对正在关门的守卫微微颌首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同男孩儿搭话道,“你头部受伤了?”
太宰恹恹地抬眼,朝床上宛若一具脱水枯尸的白发老者瞥了一下,从鼻腔挤出了一声“嗯”当做回答森提问的回复,随后屋内陷入了短时的安静。
森无奈地叹气道:“我记得太宰君不喜欢疼痛吧,就这样放任自己随随便便地受伤——难道不会让你感到疼痛吗?”
走到窗前的男孩儿,转身正对向实木雕花大床的床尾,目光沉沉地开口道:“我是抱着这回肯定能自|杀成功的想法去爬输电塔的,根本没想过会失败。”
换言之,因自|杀失败而受伤这种可能,并不在太宰的预料范围内。
“看来下回你在做这种事情之前,需要拟定更加周全完善的计划了,至少也要把失败时的‘补救措施’先想好。”森将手放回白大褂的口袋时,碰到了右侧衣兜内今天没有被门外守卫搜走的一把手术刀,他因这一发现微怔了一瞬,目光从太宰身上移开后,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老者……
然而老人此时正两眼直直地盯看着森,那视线仿佛要将他的心思全部看透一般,冷厉且瘆人。
“首领,”森在自己与对方目光相交的瞬间,呼吸就滞住了,他谦顺地垂下了眼帘,心中却仍隐隐发虚,借整理手上手套的动作,他调整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尽力维持着柔和舒缓的语气,轻声问道,“您感觉如何?”通过观察,他确定对方这会儿是真的清醒了。
“医生……”老者的声音像是从没有机油润泽的机械齿轮间费劲碾压出来的,嘶哑中带着一丝令听者忍不住蹙眉的刺耳,“干部们呢?”
“都在会议室候着呢,”森将手垂在身体两侧,向老首领的方向微微倾身,询问道,“您要现在传召他们过来吗?”
老者转动眼珠看向床幔,陷入了沉默,可是就在青年医生以为对方又睁着眼睡着了的时候,屋内再度响起了那嗡鸣刺耳的声音——
“医生……代老夫向干部传达‘斩尽杀光’的命令……
在日落之前,敌对组织也好,军|警也罢——
把胆敢违抗港口Mafia的人全部杀光。”
闻言,森垂在衣兜旁的右手再次触碰到了那个仅隔着一层布的冰冷硬物,他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入了衣兜内,虚握住那把透着丝丝凉意的手术刀,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出言劝说老者:“这么做,并不合理。”
“无所谓!”老者如一条在干涸旱地中濒死吐沫的鱼,瞪着向外凸起的眼睛,极度癫狂地扯着嘶哑的嗓子,用气声叫喊道,“我们死多少人都无所谓……总之给老夫杀!杀!”
“杀就对了,去杀、去杀、杀、杀……”
听着老首领不停说着“杀掉”、“杀光”这类的话语,欠身立在一旁的青年医生,走神想起自己在诊所的储物间内,收放着一只音板簧片缺失的坏八音盒。
那还是当年他参军时,母亲送他的饯别礼物,曲子似乎是一支安宁舒缓的摇篮曲。
森脑中关于八音盒是如何坏掉的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明,然而他却清楚记得那东西由于簧片残缺,在被拧上发条后,只会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串重复又单调的调子。
就像这世上无数来了又走的生命,每个都在孤独中走着自己的一生,却又时刻渴望着能与旁人的生命交织,而后共同演奏出一段悦耳动人的曲谱。
记忆中单音奏鸣的摇篮曲,安抚着青年医生微有起伏的情绪。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回到家乡,站在位于半山腰的神社鸟居下,远远地望一眼自己那对年迈且固执的父母。
在充满不确定的未来,那两人也会似眼前这位老者,因患病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上了年纪,瘫卧在床,遭子女厌弃,受亲戚摆布……
不过,森觉得这种毫无尊严垂死挣扎的结局适合他那对冷情绝意的父母,却不大适合自己眼前这位重情重义、拥有一段波澜壮阔人生的老者。
想来可笑,他这父母亲族眼中的“逆子”,在加入Mafia后,反而成了老首领口中的“好孩子”。
这也可能是对方在揶揄他太过“听话”了吧。
青年医生望着嘴里还念叨着凶残词句的老者,忽地发自内心扬起了嘴角,和往日他应答对方向自己提出种种严苛要求时一样,恭顺地出声应道:“我明白了,”对方青筋凸起的脖颈令他十分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