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发声处望了过去，见到了一个左耳耳轮处有一个半圆缺口的短发青年。

“啊……”看清来者的长相后，森想起对方名字的同时，稍显无措地站起了身，磕磕绊绊地同对方问好：“大冢……‘学长’。”

大冢宏，入学比森早一届，期间因家中有事休学了一段时间，这才分到了他所在的班里，与森同一届从学校毕业之前，一直担任着年级级长。

是个对人对己都很严苛的人。

这对于在读书时期，常凭优等生身份而数次藐视校规的森鸥外来说，是个令他有点畏惧的存在。

“嗯，许久不见了，林太郎——坐下罢。”大冢稳步走进了书房，身后是刚才被管家派去寻他的女佣，他抬手指着森与藤间面前的茶几，扭头同端着一只灰石水碟的女佣说道：“把碟子放那里吧。”

女佣按照主人的吩咐，将水碟放在了茶几上。森这才看到水碟中漂着一串淡紫色的凤眼蓝，以及一片绿色的圆形叶片。

大冢注意到了森的视线，在女佣离开书房后，他在沙发坐下的同时，和这个年纪较他小一岁左右的同学搭话道：“附近村民反应，说田边河沟里长了不少凤眼蓝，招来了一团又一团的蚊虫，也把水下的鱼苗给憋闷坏了，这几日正在集中清理这些长错地方的植物。”

“我也趁此机会弄了一些回来，打算将其晒干烧灰后撒进土中，好给花房里的花儿们施施肥。”大冢看着水碟中娇美淡雅的无根之花，接着说道，“像这样放在水碟里，摆在家中，也能造得一处闲致美妙的微景。”

闻言，森微微颔首，干硬地附和道：“您说得对，确是一处美景。”

此时，藤间加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他向森介绍了大冢当前的身份：“森医生之前不是问我，你的那位实习医生与谢野，现在被关在了哪里的设施么——”他抬手接道，“这位宏先生便是那个设施的负责人。”

什么？！森脸色一变，抬头震惊地瞪向了藤间，见对方不似在同他开玩笑，才忐忑地转眸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大冢宏。

“你的事——”大冢端起茶喝了一口，目光瞥向了森，“这几年，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少。”

“比起我一成不变的生活，你的日子似乎过得……还挺精彩。”神色严肃的青年，转眸看向陪森来他这里的男人，开口提醒道：“藤间先生来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今天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吗？”

“是啊，”藤间会意地起身，同森与大冢作别道，“哎，我这刚回国，手头上的杂事太多了，今天我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见男人要走，森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想随对方一同离开此地：“等等，藤间阁下——”却不想自己刚站起身，就被藤间给按回了沙发上。

“放心，森医生，”藤间笑眯眯地同森说道，“首领那边，我会替你向他告假的。”

“你就安心留在这里……”男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在森与大冢之间扫视了一个来回，“陪宏先生解解闷罢。”

藤间离开后，大冢却没有与森多聊，他起身唤来了管家，侧头同对方耳语吩咐了一些事情，而后又看向了他那位长得白净清秀的同学。

在森被大冢的视线盯看得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时，他突然听到对方出声同他讲道：“起来，把衣服脱了。”

“啊？”森诧异极了，他抬眸迎上了大冢的目光，确认似的把对方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把……把衣服脱了？”

让他脱衣服干什么？

结合藤间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森十指指尖发凉，头皮发麻，心中不安的情绪更浓了：是是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人是会变的。

这一点，森体悟最深。

在常暗岛一役的审判结果出来前，还对他表示全力支持的家人们，在得知受此事影响，他今后将无缘仕途后，就立刻换上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逼着他逃离那个让他喘不过来气的家族。

昔日里表现得重情重义的长官、同僚也是一样的，一见他落马，便纷纷借着各种原由疏远他、戏弄他，其中有些人甚至还在人前奚落他曾经的言行……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没听懂我的话吗？”

大冢讲话的声音，铿锵洪亮，令森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听对方做晨间训话的学生时代，然而与那时不同的是，此时此刻森在听到大冢讲话时，只会觉得胸闷耳鸣，心中异常的难受。

面前这个人……

难道也像其他人那般——变了吗？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