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见过五彩衣的,在我七岁那年。
那一年,我父母双双出事,消息传回来之后,整个七门都轰动了,白老爷子为了安抚众心,也为了表示对我父母的尊重与嘉奖,亲手制作了两套五彩衣,做法烧给我的父母。
那两套五彩衣做好之后,先送过来让我奶奶亲自看了,才拿去烧的,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夜里,奶奶搂着那两套五彩衣,偷摸着抹了一夜的眼泪。
那时候我年纪小,又被奶奶禁止碰纸扎术,半夜里醒来,躲在被窝里,看着奶奶捧着五彩衣,枯瘦的手指一点一点从衣襟摸到裤脚,心里除了难过,却也惊叹于五彩衣的精美,以及纸扎匠技艺的高超。
两套五彩衣一出,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了过去,本来七门之中同时损失我父母这两员大将,上下悲愤,人人扼腕,可仅仅一天之后,几乎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集中在了那两套五彩衣上。
小时候不懂人情世故、高位者手腕,如今再回想起来,却赫然发现,白老爷子的心思缜密。
我父母鲜活的两条人命啊,难道还比不上两套纸扎出来的五彩衣吗?
可,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不如了。
那些天,我披麻戴孝,守着根本没有尸体的空棺,耳朵里面充斥着的,却全都是关于五彩衣的各种传闻,听得多了,以至于十七年后的今天,一提起五彩衣来,我还能如数家珍,说的头头是道。
五彩衣是用黑、白、红、绿、杂五种颜色的彩纸,通过精湛的纸扎技巧,扎出来的五领三腰纸衣。
所谓‘杂’,就是这一色可以随意挑选,甚至这一色可以是多种颜色的混合体,而这一色,却也是关键。
五彩衣根据性别分为两种样式,男性五彩衣是绿底红边,女性是红底绿边,内衬为白色,领子是黑色,样式多变,却很考究。
我只记得当年我父母的五彩衣上,父亲的是雄鹰展翅,母亲的是鹤唳云端,选取的杂色,都是粉托靛蓝色,分别还配着两双莲花底纸鞋,是真正用了心思的。
五色中的固定四色,制成都是有章法的,底纸的材质选取也不同,但染色的材料却是一样的。
黑色是用千年古庙佛前供奉、积年累月形成的香灰混合着抄经的古墨形成的;白色是用得道的高僧舍利,研磨成粉,调和进将死之人嘴里流下的口水制成;绿色是抽的五毒血;红色用的是守宫砂。
可以说,每一张彩纸的每一个零头,都是极其珍贵的,有的甚至需要花数十年的心血去搜集,所以做一套正宗的五彩衣,有时候连材料都无法搜集,更别说找会扎五彩衣的纸扎匠了。
而即便是这四色彩纸都准备妥当,剩下的一种杂色,也会让你伤透脑筋。
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杂色,必须根据自身的命格与生辰八字去配,配不好,如果颜色与命格相冲的话,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我虽然看过成品,也听说过很多关于五彩衣的制作法门与禁忌,但你让我去做,是真的做不出来。
整个七门,能做得出来的,估计一个手掰着手指就能数的过来。
所以,当他们提出用五彩衣去救柳伏城的时候,其实心里面都是明白,这事儿几乎办不到。
先不说这些材料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备齐,就算是备齐了,我拿着材料舔着脸回七门去,会有人帮我吗?
不会的,他们怎么可能帮我,怎么可能帮柳伏城?
他们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凤灵犀说道:“我们戏曲里面也有五彩衣,并且关于五彩衣的传说还很浪漫,纸扎术里的五彩衣,与我们的不同吗?”
“完全两回事。”凤青帆说道,“再过两天就是这个月的十五了,月圆之夜,也是叔祖的渡劫之夜,就算是现在找到人做,恐怕也来不及了。”
灰永刚摇头道:“是啊,除非有现成的,否则……”
“只希望柳仙爷能逢凶化吉吧。”
说着说着,大家又转移了话题,我知道能想到这个办法,也是大家不停讨论出来的结果,却是一个让人无奈又无能为力的结果罢了。
凤灵犀扶我回房间,不放心的交代我说:“菲菲,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咱们只能慢慢想法子,你也别胡思乱想,柳仙爷家族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他的,肯定难熬,但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我冲她努力挤出一个笑,知道她在安慰我,不想让她操心。
凤灵犀却又说道:“我是说真的,你想,他那么放不下你,就算为了你,求生欲也能将他拉回来的。”
我别过脸去,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外面,地坤敲了敲门,推门进来,说道:“小妞,我得回去闭关疗伤了,如果有事,去河道找我,我暂时还待在那儿。”
“你小心一点,那条河道本就不安全。”我不着痕迹的抹了一下眼角,转过头来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换个安全的地方安家。”
地坤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凤灵犀立刻小声跟我说道:“菲菲,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坤有点不正常啊?”
我摇头:“他虽然长得过于漂亮了一点,但挺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