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与狂喜交杂,看上去扭曲而又滑稽。
他们嗓音喑哑,近乎凄惶地呢喃:“请、请您宽恕……我——”
“我们……”因干瘦而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那个艰涩的字眼终于从齿缝中滚出,“错了……”
“呜呃……我们错了……”
伤人的利器纷纷砸落在地,那为了互相残杀而制造出来的兵器在这一刻已然失去了最初创造出来的意义。
那抹绿色,短短几个吐息的间隙便跨越了千山万水,扩散到了更遥远的地方,蔓延至人间的每一寸土地。
枯死的稻田恢复了葱郁,断流的河水重现了潺潺的水音,腐朽的老树萌出新芽,一瞬的花开花谢之后,枝梢便缀满了丰润甘美的玉实。
死去的大地于此苏生。人们为奇迹欢呼,为奇迹而雀跃,他们战意全无,全然失态地痛哭流涕。
为了生存而发动的战争在这一视同仁的宽慈中戛然而止。南安王践行了自己对天辰帝的承诺,哪怕死去,也依旧守护了百姓最后一次。
“……所以。”游云散仙站在城墙下,仰头,失神地对上了那双不知写了何种情绪的眼睛,“……你是预料到这一幕了吗?”
游云散仙能感觉到,原本已然断裂的大地命脉被一条金色的河流重续连起,为人间再续了千百年的光阴。
他的所有推断都没有差错,南安王安青瓷,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可以救世的气运之子。
“荒唐。”在嘈杂纷乱的欢呼与狂喜中,游云散仙有些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像以往一般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但却失败了,“荒唐!”
他沉了脸,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长达千年都如死水般平静无波的心湖落入了一颗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这便是剑尊阁下希望我们明了的真相……”游云散仙脚步虚浮,不由得伸手扶住了墙壁。
“剑尊阁下想告诉我们什么?想告诉我们气运之子早已身死道消,早已被人间磋磨殆尽,我等不必也无需再怀揣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了吗?”
游云散仙不信,他也不愿意信。
以云梦周天大法入尘世应劫,游云散仙不敢说自己每一世都活得善始善终,但至少他无愧于心。
可是,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周道隐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死能够成全南安王,能够保护她,他才那么义无反顾、毫不畏惧地献出生命。
然而,事实是如此的讽刺,周道隐的死成为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使得本该凌云直上的白鹤沦亡于人间。
“孩子……”明明是晴日,天上却下了一场昼雨,游云散仙凌空而起,行至祭坛,强忍痛心地将手伸向了那颗美丽的头颅,“安青瓷……”
游云散仙身处幻象,周遭都是千年前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过去与历史,他本以为自己会摸了个空,却没想到指尖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
冰冷的、细腻的,属于女子皮肤的触感。
游云散仙微微一愣,半晌,他有些难以置信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了眼前这颗恐怖却也美丽的头颅。
下一秒,女子精致清艳的眉眼化作一阵青烟于掌中消散,捧在游云散仙手中的只剩下一颗颜色如玉的颅骨。
人的头骨本该有些恐怖,但被游云散仙捧在手中的这颗却有些与众不同,通体泛着淡而盈润的青色,看上去竟有几分秀致。
在游云散仙拿到颅骨的瞬间,周围的幻象霎时便如遇水的沙塔一般崩溃瓦解,再次显露出那死寂沉沉、毫无生机的彼世景象。
一切都是虚假的,唯独手中的这颗颅骨是真实存在的。
游云散仙垂首凝视着颅骨,最终被心口处传来的热意唤回了理智,他探手入怀,一摸,却发现发烫的物事竟是天机阁主临行前赠予的锦囊。
游云散仙打开了锦囊,却见锦囊的纸条上画着一朵金灿灿的莲花。
“……莲花?”
淋漓的太阳雨中,游云散仙有些突兀地想起,他们徒步爬上清寂山时,那迎着天光、粲然生辉的莲花。
“莲花?”
……
“……莲花。”
另一边厢,清寂山上,留守于此的忘溯怔然出神,他同样打开了天机阁主赠予的锦囊,指尖夹着那张印有金灿莲花的字条。
而映入他眼帘的,除了与字条上的金莲极其相似的满池莲花,还有浮屠地狱般诡谲可怖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死状凄惨的尸体。
幼至三月女婴,长至耄耋老人,上百具拥有相似面貌的尸体堆积在池塘中。
缓慢地,腐烂成泥。
一边是死,一边是生。
与荷塘下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池莲花中最大的一朵金莲之上,抱膝而眠的女婴。
她沐浴在朦胧的天光中,皮肤盈润而又透明,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块类人的莲藕。但是,透过女婴半透明的躯体,却能看见,其中没有骨头。
——莲藕无心,莲藕无骨。
忘溯沉浸在难言的震撼之中,他亲眼目睹了眼前清幽的池塘被尸体一点点地填满,又看着那些尸体一点点地腐烂。
“太慢了。”一声平静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