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 殷泽站在春光明媚的庭院里,却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僵滞了片刻后,慢吞吞地继续翻看妻子的书堆, 发现除了《折狱龟鉴》以外还有《贼死》、《洗冤录》等与审案验尸有关的书籍。
其中, 有不少案件的审理过程还被朱砂墨圈了起来, 有人用蝇头小楷在空隙间标注了案件的晦涩不明之处,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显然是真的看懂、吃透了。
殷泽开始回想上一世,上一世作为他弟媳的柳袅袅有这种喜好吗?
殷泽想不起来,大概是因为上一世的两人身份有别, 因此他一直与她保持距离,即便关心也不能过火, 不然稍有不慎就会害了卿卿性命。
这么想来,他好像从未了解过柳袅袅。殷泽仰头, 看着天边流散的云彩, 心中五味参杂。
殷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黄粱梦是虚假的,因为那个梦境非常真实, 梦中的自己言行举止都发乎内心,天下局势的变幻也完全符合常理。
他甚至还能记得自己在哪里喝过一碗麦酒,哪家糕点铺的糕点最为香甜, 他还能回忆起柳袅袅身死前枯瘦的手指、鬓边脱水般萎靡的绒花。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枕边人是不对的, 但冥冥之中,殷泽又对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并不感到意外。
柳袅袅是薄雾一样虚无缥缈、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弭于风中的女子。她好像从未真正立足于这个俗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超脱。
她对家国没有归属感, 对帝皇尊重却不敬慕, 对皇朝更迭、生离死别都抱有一种漠然的态度。
“就好像……并非此世之人。”殷泽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痛。
“你在说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回应, 殷泽回头,便见柳袅袅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一双秋水般冷冽清透的眼眸静静地睨着他。
“袅袅。”殷泽虚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朝她走去,“你去哪了?”
“去看农庄里的春耕情况。”望凝青将手放进殷泽伸出的手中,任由殷泽搀扶着自己,“嘉禾已经种下了,应该能顺利长成吧。”
“嗯。”殷泽柔和了神情,询问道,“要去街上逛逛吗?”
望凝青无可无不可,殷泽这么说了,她便也随他去了。
两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看着人烟嘈杂的盛世之景,不知为何,殷泽鼓噪如蝉的内心反而在这样的喧嚣中平静了。
“抱歉。”殷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没有保护好你。”
殷泽心想,无论西平郡王世子的死与袅袅有没有关系,他没有保护好她,再次让她独自面对危机是不容否决的事情。
杀人是不对的,律法是不允许的,但一辈子恪守家国铁律的殷泽在推断出那个猜测时,想到的却是柳袅袅是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身陷险境。
“……”望凝青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她似乎听懂了殷泽话语中的深意,“无妨,不是你的错。我可以保护自己。”
殷泽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看着街边小吃摊上热气腾腾的点心,问道:“吃糯米糕吗?”
望凝青看了他一眼,应了声好,殷泽便牵着她的手走过去,跟小吃摊上的老婆婆买了一铲子糯米糕,用油纸包着,递给了望凝青一块。
刚出炉的糯米糕还冒着热气,中间夹了一层鲜花与莓果制成的果酱,软糯香甜,老少皆宜。
望凝青意外的还挺喜欢这样的点心,偶尔会萌生出些许莫名的怀念之情。
“小的时候,南方水患,难民蜂拥至此,我曾经跟母亲到城外施过粥。”殷泽咬了一口软糯的米糕,微微一笑,“虽然陛下为了京都安定,不允许难民入城,但是去派人在城外设了安置处,每天发放米粮,还有大夫在城外待命。因此,难民潮很快安定了下来,没有祸及京城。”
望凝青微微颔首,这是较为妥当的处理方法,不违背人道也不乱了法政,如果随意让难民入京,突然激增的人口会导致秩序混乱,而且难民很可能在灾区感染了疫病。但是全然不管也是不对的,很容易引起暴-动,因此制造缓冲带进行隔离并发放米粮进行安抚,一定程度上就可以遏制流民带来的隐患。
“那时候我在想,幸好我生在太平盛世。”殷泽偏头看向望凝青,脸上漾开了温暖柔和的笑意,“也幸好齐国有一位仁慈的明君。”
啊。望凝青看着他,心想,的确,这是一件值得感慨的事。
“虽然对于家境殷实、出身世家的我们来说,说这些好像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殷泽抿了抿唇,“但后来,我上了战场,见到了夷族饿殍遍地、连小孩都骨瘦如柴的模样。那时候我意识到,人命微弱如烛火,哪怕一阵风一场雨都能轻易将它熄灭。厚重的史书承载的不仅是我们的骄傲与过去,还有一路挣扎过来的血与泪。”
殷泽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多少难过的神情,只有清风一样温朗的平静。
“亭台楼阁也需要墙砖一点点垒砌,能够过上这样安定的生活是因为有人帮我们挡住了太多的风霜雨雪。”
“因此,我想,或许我没办法成为泽被天下的雨露,却能成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