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六欲,全部都写在上面。
衍王冷冷地想,仙人啊,就应该高高在上,别插手凡人的是是非非。
你想啊,一群熔炉中攀爬的蝼蚁,其中一只稍微爬得高一些了,自觉得火烧不着了,便想着顺便拉后头的蝼蚁一把。
低一些的蝼蚁被拉住了,便也想着去拉别的蝼蚁,他们会这么想也没有错,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爱人、孩子……
于是,越扯越多,越攀越多。最后会如何呢?
砰。衍王轻勾唇角。当然是全部都摔死在炉底了啊。
祭台上的少女从容自若地挥舞着剑器,她剑势一转,四方祭坛上自青铜鼎中飘出的烟便以一种违逆常理的方式朝着她飘去,仿佛听到召唤的小宠,乖顺至极。
那丝丝缕缕的青烟漂浮在空中,逐渐凝聚成了符文一样的字眼,但是即便是博闻广识的衍王都看不懂这些字,只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份愿书。
愿书落成,少女收剑,她自四方祭坛上各抓了一把炉灰,“哗”地一下洒在了空中。
那青烟书就的愿书霎时散去,化作一根细细的烟柱,笔直地飘向了天空。
整场仪式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洁利落,但不知为何,少女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庄严之感,令人屏息凝视,不敢轻忽。
所有人都静静地仰望着飘向天空的烟柱,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虽然安静却堪称神迹,那烟柱的颜色居然没有变淡,携带着万民的祈愿飘向云端。
这一场剑舞压得原先分开的百姓们说不出话,即便他们更加感激国师,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祭祀才更符合他们脑海中对“仙”的印象。
哪有不求不祈,不做好事不积功德,便轻易送上门来的善果呢?
祭台下有人跪下了——第一个人带头跪下了,其余人便也如割倒的麦草一般拜下。他们以头点地,发自内心地祈祷灾祸平息。
衍王准备的长篇大论的颂词以及诏书都没能派上用场,因为那持剑少女一曲舞毕,只是一拍剑身,轻喝:“云来。”
她话音刚落,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以烟柱为中心的流云急速汇聚,在众人激动得难以言说的注视下,京都的天空蒙上了一层云翳。
但是雨依旧迟迟不来。
等待的间隙里,人群渐渐骚动了起来:“……下啊!求求老天爷了,快下啊……”
“是不是我们的诚心不够?是、是不是因为我们冒犯了仙家……”
“慈悲,慈悲,求上苍慈悲,求上苍慈悲——”
那些压抑的低喊几近悲鸣,透着令人于心不忍的期翼,所有人都保持着眼巴巴望着苍穹的姿态,祈求着落下哪怕只是一滴的甘霖。
随即,他们听见了一声拉长的叹息。
祭台之上,身穿道袍的少女面色冰冷,负手而立,似乎见雨久久不来,便生出了三分不耐之意。
望凝青转身朝着少年君王走去,抬指往衍王的眉心一点。
“十年无嗣。”
她这般说道,两指一勾便自衍王的眉心扯出了一道金光,抬手一挥,那金光瞬间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神光作目,昂首长鸣,直奔天际。
“雨来。”少女终于喊出了最后的敕令。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刹那之间便是倾盆之态的大雨瓢泼而来,那并非春风化雨诀换来的灵雨,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凡间的甘霖,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地里刨食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他们欢呼着、高喊着、泪流满面地磕头跪地,在大雨中舒展双臂,迎接着宝贵的凡雨。
“是陛下——是陛下用自己的子嗣之缘换取了我们的一线生机——!”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话,沉浸在狂喜中的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高呼帝皇之名。
他们的声音响彻天际,连这样的倾盆之雨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声音,仿佛要用那源自肺腑、声嘶力竭的呐喊来抒发全部的感激之情。
衍王愣怔地站在祭台之上,那略带懵懂的神情终于令他看上去有了符合年龄的少年感,他看着云鹤道袍的女子朝他走来,衣不染尘,发不沾雨。
“刘索本是外门天骄,拥有先天道体与天灵根,我派司典长老曾有意收徒,本该前途无量。”望凝青话语冷淡,在这嘈杂的雨声中,只有衍王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他心溺尘境,被凡俗侵扰,掌教决意将其逐出宗门。天枢派刘索死于东海,以上。”
望凝青言罢,不等衍王回答,便已是拂袖而去,徒留刘索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以至于他没有窥见衍王复杂而又略带深意的眼神。
“云隐峰、掌教首徒……吗?”衍王喃喃,“真是,了不得啊。”
用一场法事淡去了刘索册封国师后声名过盛的负面影响,将民心重新系挂于皇权,却又不影响天枢派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同时,还保了刘索一命。
他才十六岁,十年无嗣与他而言不痛不痒,相反,想要掰倒一个“民心所向”的国师,要花费的时间可不止十年。
——如果衍王不知道刘索资质绝俗,还曾被“司典长老有意收徒”的话。
这一场法事下来,即便衍王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觉得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