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手下留情!”
两声厉斥同时响起,前者出自高行远之口,后者来自望月门掌门楚贤。别人没看到,楚贤却从望凝青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开始便死死地盯着她紧扣琴弦的手。那人话音一出,楚贤便看见云出岫笑容一深,扣着琴弦的手指一松,一道凌厉的剑气便破空而去,直袭面门。
那名出言不逊的弟子挨了一道剑气,捂着脸惨叫着跌倒在地,望凝青如她所愿地“手下留情”,在场的却没人感到开心。
“助纣为虐,为祸江湖……”白衣女子姿态曼妙地拨了拨琴弦,轻灵悦耳的韵律中,她的话语也如诗如酒,“这样的话,已经听腻了呢。”
大堂内一片死寂。
望凝青微微一笑,这一笑间便带上了几分属于容华公主的韵味,令人想到被风雨打湿的秋海棠,或是将谢未谢之时开得盛极艳极的虞美人,那种笑看皇朝摧枯拉朽般崩塌的从容无畏,自生风流倜傥:“你们总觉得我是别人手中的刀,将我看做是主谋的附属与鹰犬,为什么你们不能正视我,面对我?还是说——与我为敌,就让你们这般恐惧呢?”
“砰”地一声响,有人失手打翻了茶盏。
这般毫不留情的辛辣言语戳中了在场江湖人士的痛处,事实上,包括曲灵寺在内,比起惩处玩弄权术的奸相,痛失亲友的他们更想将真正动手杀人的白衣剑仙绳之以法。但是他们不敢,或者说,不能。
因为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对峙,剑仙的强大早已令他们感到绝望,她强大到几乎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即便千夫所指,她依然可以洒然一笑,哪怕投身魔道,日子照样过得潇洒。而反观他们,一旦激怒白衣剑仙,却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想想吧,曲灵寺慧迟、望月门燕回以及蒋家蒋旭,可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杀掉的,这三位强者,甚至连反抗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江湖慕强,几近病态,也正是因此,才有了“侠以武犯禁”的说法。
这是埋藏在所有人心中不敢言说的怯懦和忌惮,因为“慕强”,所以他们在意识到无法战胜白衣剑仙之后,便有意无意地绕开她,催眠自己“强者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奸相。这种心态大概就跟部分愚忠的臣子没差,“天子是不可能昏庸的,必然是因为有小人在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不是不恨天子,而是抗争不过。
众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是他们猖狂了,狂到忘记了是他们不敢与剑仙为敌,而不是剑仙要受制于式微的江湖。
“尊上您在做什么?!”灵猫目瞪口呆,“罪魁祸首的确是祁临澈没错啊?您为什么——”
“安静。”望凝青在识海中回话道,“计划有变,祁临澈想将罪责一并揽了,我不能如他所愿。”
这口黑锅必须抢回来,哪怕不符合“云出岫”的言行,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望凝青含笑垂眸,敛去眸中冰冷的怜悯:“我来这,不过是为了了却当年的一段恩怨,如今你们齐聚一堂,想来是想领教我的剑了?”
沉寂的气氛在下一秒变得肃杀,即便是云出岫,挑衅到这等境界也并非明智之选。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外头却忽而间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云姑娘,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这又是何苦?”
嗯?望凝青抱琴回首,却见一容貌清爽干净的少年自门扉旁转出,他的容貌有几分眼熟,手里持着一支栀子,唇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诸位,请稍安勿躁。”少年转了转手中的花枝,带笑的眼睨过大堂中的每一个人,“请听我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