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觉得有些心疼。
眼前的少女才多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正值豆蔻年华,跟他那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儿子一个年纪。这个年纪的少年男女虽说已经不再是父母膝下承欢的稚童了,但到底还是知慕少艾, 犯错也能被人说一句“年少轻狂”的好时节。燕川也是意气风发过的, 他依稀记得这个年纪的自己正当年少,傲视群雄,剑挑四方, 对书香世家的闺秀一见钟情了都敢翻墙送花,张狂而又跋扈飞扬。
可是眼前的少女呢?年纪轻轻便受尽了人世苦难, 饱尝人心丑恶的艰酸。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才会为了那点知遇之恩而拔剑出鞘,宁可脏了自己的手, 也不愿负了他人对自己的善。纵使她助纣为虐,认贼作父, 燕川也不忍苛责她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天真的少女,燕川无端端地生起了将人带走的念头。
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女孩跟自己的儿子年岁相当, 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他苦命的小儿一样。寒门丞相的行事作风,燕川也略有耳闻,朝堂之争本就诸多勾心斗角,水至清则无鱼,不能说他是错的, 但到底算不上好。若相国一心为朝廷牟利, 那对江湖而言更是一场大难。立场不同, 敌对也是在所难免, 但燕川不希望眼前的少女卷进是是非非之中。
都说朝廷命官手黑心脏, 但这偌大的江湖能好到哪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不也是付出过那般惨痛的代价之后,才明了这个道理的吗?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这个江湖了,但如今不也还是为了那些所谓的人情意气而站在这里吗?
“对你好的,不一定是对的,姑娘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燕川本是寡言之人,如今却忍不住多劝了两句。
望凝青不答,摇了摇头,她眼波淡淡的,仿佛对红尘俗世都不上心。
燕川见了,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不如拔剑。
以剑入道,自然也要以剑鉴心。
燕川微微扯开了怀中剑刃上包裹的布条,抬了抬手,示意让招于晚辈。望凝青没客气,但也没抢这个先手,她只是拨了拨琴弦,只听得“铮”的一声,清越如凤凰啼鸣的弦乐撕破长夜,传出去老远。燕川动作微微一顿,神情不变,站在他身旁的几名黑衣人却是惨叫出声,身上爆开了刺目的血迹,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出现在他们的脊背上,令他们软倒在地。
“清场。”望凝青淡然道,“行止鬼祟,我也不喜。”
望凝青说是这般说了,但其实还是担心这些黑衣人会趁着自己被燕川拖住的时候绕道偷家。虽说影一已经飞快地潜进书房保护祁临澈了,但影一又不是能够以一敌百的望凝青,双拳难敌四手,难保会伤到祁临澈那个弱鸡。
“剑气外放。”燕川沉吟,“这般年纪便已剑道大成,姑娘天资,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望凝青不答,她已经拔出了琴中剑,不闪不避,就这么朝着燕川刺出了毫不花哨的一剑。她凌空飞渡如踏云登仙的白鹤,剑势凌厉毫不掺水,快得那柄秋水一样的剑刃只剩一道寒凉的雪光。明明正值早春时节,院中枝桠上的玉兰花开正好,但当女子的剑刃破空而来时,燕川却仿佛嗅见了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燕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刃交接的瞬间碰撞出坚实的铿锵之声,望凝青的剑携带着风雪的冷冽与严冬的坚冷,几乎要将夜风与这皎皎月色一同凝结。然而燕川也并非泛泛之辈,他内力浑厚如海,剑势虽然沉如山峦却并不笨重,只让人觉得威势如天,如惊涛骇浪。曾经的江湖第一人沉淀十年,挥出了惊觉红尘的一剑,剑气炸碎了包裹剑刃的布帛,在夜幕中划出了一道朔月般的清辉。
被影一搀扶起身的祁临澈隔着窗,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一人剑如霜雪,一人刃如皓月,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气碰撞在一起,掀起的气浪拂落了满园残花,有种凌乱而又凄狂的美。
搀扶着祁临澈的影一已是彻底地看傻了眼,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半寸,近乎贪婪地将那一招一式收入眼帘。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带主子离开此地,但他的心神几乎被那两道剑光摄走了一般,所幸祁临澈也没有怪罪。此时,那两人已经彻底化为了夜空中的残影,即便是皇室最优秀的暗卫,也只能从两人的对决中看出一招半解。但仅仅只是这指缝间漏出来的一点点,就让他触及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境界。
“这才是‘剑道’啊。”影一低声地呢喃着,与眼前两人相比,江湖上那些自诩武艺高绝的人都有如蝼蚁,这是何等的云泥之别?
影一心中的震撼无人知晓,祁临澈只觉得这两人打架打得真好看。
云出岫的“谪仙”之名不是白喊的,她的轻功本就特殊,无论她招架得艰难于否,至少从外表上看来都是从容自若,游刃有余,满身缥缈的仙气。但望凝青与燕川的交手可谓是凶险至极,一眨眼的间隙他们便能刺出十数剑,一路雷光夹杂着火花,耳边只剩下剑刃交接的“叮当”之响。此时人的眼睛已经跟不上他们出剑的速度了,而他们的交手也全凭“直觉”,稍有不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