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窗帘的屋内,知柚缩在床边,被子拉到下巴。
她半阖着眼帘,瞳孔闪烁,脑子里还回荡着陆格那几句话。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陆格所了解的,远大于她所认知的一切。他对每一个合作对象,或者说任何可能作为他联姻人选的人,他都会这么了解吗。
知柚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钻牛角尖儿了。
管那么多干嘛,未婚夫妻相互了解,明明很正常啊。
可感受着在陆格过分体贴的莫名欢喜中,她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情绪的发泄口,更找不到情绪来源。
眼皮越来越重,知柚的眼睫逐渐耷拉下来,困意袭来得猛烈,她入睡得很快。
不到两点,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知柚爬起来,径直进了洗手间。她洗了把脸,换了套衣服。
十月底的栖坞还残留着夏日的余温,她身上只穿着条薄薄的杏色连衣裙,外头套了件及小腿的毛衣外套开衫。
一开门,发现陆格就站在门边。
“刚准备叫你。”
知柚看到他时愣了愣,倒不是为别的,只因他换了套衣服。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带一丝不苟,身若玉树,打扮正式得像要去参加某个重要会议。
“你怎么还换了套西装?”
陆格低头,笑容儒雅,“第一次见奶奶,总得留点好印象不是?”
“走吧。”
跟在陆格身后,知柚偷偷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人实在心细,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和设想的一样,不用告诉陆格地址,他自己就知道该往哪走,完全不需要知柚费一点心思。
只是还没走多远,车子就在靠了路边停下。
“柚柚,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知柚点了点头,就看着陆格松了安全带,大步迈下车身。
没一会儿,他抱着一捧香气清淡的百合回来放到后座,然后绕到驾驶座上车。
知柚侧头看了看包装精细的花束,心中无声震荡,她抿抿唇,扭头看向手正扶在方向盘上的男人,“陆格,谢谢。”
闻声,陆格笑着捏了捏知柚的耳垂,力道很轻,并不让人感到抗拒,他道:“谢什么,不表明一个良好的态度,怎么让奶奶放心把柚柚交给我。”
知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某种程度上,他说的并没错。
可是他貌似诚挚的模样,平常得就像一个普通男人对女朋友说的话,让知柚心脏猛烈地跳动,几乎要把这些信以为真。
无论两个人怎样变得亲密,知柚心里总是有一道尺的,一道叫做联姻的尺。
从一开始,这段婚姻关系就不纯粹,她又怎么敢确定陆格到底有几分真心。
知柚看着陆格笑了笑,然后靠回座椅上,眼睛瞥向窗外。
从十三岁之前,知柚一直都是和奶奶生活的。
知含海和万桢忙生意,工作重心早早地从栖坞转到东临,每日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照顾知柚。
很多时候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一次,甚至电话都没时间打一通。
家长会、六一儿童节、运动会,他们从来都没参加过,时不时忘记知柚生日,然后在时隔很久后打比足够丰厚的生活费到卡上,作为迟来的生日礼物。
知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除了奶奶身边,她哪里都不愿意去。
可是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奶奶去世后她便被接回了东临知家,而奶奶则葬在了栖坞。
知含海也有把她带回东临的想法,可是在病床前,她看着窗外的天空说,就把我留在这儿吧,这里才是我的家。
之后几年,知柚也有跟着父母回到栖坞看望,但是随着他们工作越来越忙,知柚的社恐愈加严重,到最后甚至不敢出门。
所以到了现在,知柚也有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墓园就建在安长山上,一路盘山公路,来往车辆很少。
下了车,越走近,知柚的心越沉。
两人在一处墓碑停下,墓碑上的人笑得慈祥,花白的头发,面容温柔。
几乎是看到的瞬间,知柚就红了眼眶。她的嗓子发疼,明明在哽咽,脸上却是笑着,“奶奶,我是柚柚,我回来了。”
“对不起。”知柚几乎说不出话,她攥着手心,把头埋下,“这么久没回来看你,是我不好。”
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知柚立刻抬起手擦掉。
身后,陆格揽了揽她的肩膀,掌心在她背上轻抚。
无声的安慰。
知柚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她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她看看陆格,后而道:“奶奶,这是陆格。”
尾音轻顿,知柚接着说:“是我的未婚夫,这一次,就是他带我来的。”
陆格走上前,单膝跪地把百合放在墓前,“奶奶,我叫陆格。第一次来见您有些仓促,希望您能喜欢这束百合。”他并没有很快起身,而是用袖口擦了擦墓前和碑上落下的灰尘,语调平缓,“您在那边放心,以后,柚柚就交给我来照顾。”
袖子上沾了层尘埃,在那套名贵的西装上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