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立在林中，眉目映着刀光，凌冽如霜。

身后，百骑列阵；眼前，万箭待发。

“噔噔噔”铁甲振响，有侍卫小跑而至：“陛下！发现了这个！”

柳寄山眉头一皱，和赵昔微对视一眼，均是暗叫了一声不妙。

“呈上来。”

天子淡淡的几个字，令山谷中又平添了几分肃杀。

“是。”侍卫恭敬趋前，双手奉上一物，“请陛下定夺。”

赵昔微怔怔地抬起头，只见天子坐在马背，正随意地伸出手来，他的掌心向上，四周火把熊熊跳跃，在他的指尖生出了迷离的光，刺得赵昔微眯了眯眼。

他修长的指节微微勾起，掌中之物光色斑斓，红黄交错，在他掌心变幻莫测。

是符纸。

方才打斗过程中，不慎被晋王夺去，那张诡异的符纸。

“咯噔”一下，赵昔微听见自己心里响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李玄夜开了口：“驱我魂魄……”他缓缓念着上面的字，情绪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驱我魂魄、愿得往生……沈玉清、顾……”

念道“顾”字时，骤然一顿。

气息凝滞几许，他手指收了收，将那符纸握住，目光随之一抬，扫向林中的几人。

赵昔微喉头发紧，短短的一瞬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威压。

他的目光冷沉，既不尖锐也不暴戾，可却犹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得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饶是那些不要命的江湖死士，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天子的目光慢慢扫了一圈，在林间众人身上一一停留。

他看诚惶诚恐、跪地禀报的侍卫；看心有不甘、捏着拳头的李乘风；看视死如归、不离不弃的黑衣人；看强弩之末、抓着断剑的柳寄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赵昔微身上。

这一刻，赵昔微突然有一种被命运禁锢的绝望。

她不想死，即使她丢失了记忆，她也还在努力找到证据，可丢失记忆的她，找到的证据却恰恰是最百口莫辩的罪证——她娘亲，和他的母后，留下了这么一道诡异的符咒！

她很想回忆一下过往，试图能找到一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以此开口为自己辩解。

然而——

耳畔忽然风动，脖子猛地一紧。

一只手猛然钳住她的咽喉，力气之大，让她险些坠地，她如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被那只手强行提了起来。

手臂的伤口也被连带着扯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晕死过去。

“皇兄！”

李乘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邪肆中带着几分嘲讽：“这个女人，不仅是害死我母妃的元凶，还是害死你的母后的帮凶。本来，她该杀人偿命的，你却数次徇私，将她包庇。好啊！”

他哈哈笑了起来，“你不肯杀，那我来杀！你既然来了，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母妃入土之日，我要拿她的人头为祭！”

“李乘风！”柳寄山飞身扑来，“放开她！”他怒声大喊，几乎破了音，“放开阿微！”

李乘风身手矫健，旋身横腿，只一扫，柳寄山便被弹飞，摔在了山石上。

“噗！”他内力受损严重，这一摔，一口鲜血喷出，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柳叔叔！”赵昔微失声惊叫。

“柳——”只叫了半声，顿觉喉咙一窒。

李乘风手上用力，她的喉管几乎被捏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感觉双腿已经离开了地面地面。

“李乘风！”

陡然有怒斥声起，后面还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耳朵只剩嗡嗡作响，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呼吸越来越艰难。

就要死了吗……？

眼角热热的，不知道是咳出来的泪，还是天上下起了雨，濒临死亡的瞬间，她居然回光返照般的，感官短暂恢复了正常。

火光如昼，她看见了铁骑出动，看见了万弩高举，看见了年轻的皇帝，手臂一抬，看见他挽弓搭箭，她的视线这一刻格外清晰，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清晰的看见他眯了一只眼，那箭失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她！

“李玄夜！”柳寄山嘶吼声起，绝望得发狂，“阿微！！”

赵昔微想挣扎，可脖子被死死掐住。

一阵痛楚涌上心头。

长安发生过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可她却清晰的记得，娘亲临终前，曾拉着她的手郑重叮嘱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原来那么艰难。

她的命，由得她自己吗？

“啪——”破空声起，箭矢离开弓弦，向她直射而来。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箭簇的冷光。

耳畔风声呼啸，死亡的气息骤然来袭，她的瞳孔放大数倍，死死盯着那尖锐的箭头。

“噗！”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让她的血管跟着跳了一下，喉咙也跟着颤了一下。

一瞬间的麻木之后，脖子忽然一松，“啊”的一声刺破夜空，有人“噗通”倒下，“李玄夜你！”既惊又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