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娘坐在厢房,日过午时,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搅得她心绪惶惶。
偏怀里的孩子不肯安生,麻花糖似的扭来扭去:““娘!妞妞饿!妞妞要回家!”
黄四娘心中焦躁,正要训斥,忽听窗外脚步匆匆,转瞬帘子撩起,有人唤道:“四娘,快随我来,我们郡主这会要见你!”
“是。”黄四娘低声应了,怀中孩子认生,瑟缩着直往墙边躲。
“孩子给我吧,我替你抱着。”
“不不……不用,锦绣姑娘,我自己来……”黄四娘如同惊弓之鸟,把孩子抱得更紧了,“我自己抱着就行。”
“也行。”锦绣不再多说,“且随我来。”
出了厢房,转过几重游廊,黄四娘跟在她身后,只觉四周静谧非常,不免暗暗心惊:这郡主,好大的做派!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要见她一个市井民妇?
日头晒得人脸上微微发烫,有细密的汗水冒出来,黄四娘顾不上自己热,双手搭在妞妞头顶,唯恐晒坏了孩子。
待拾阶而上时,忽觉凉风阵阵,暑气顿消,一袭绿荫映入眼帘。
是一处竹林。
竹林对岸,是一池碧荷。
荷叶如盖,层层叠叠浮于水面,仿佛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云。
清风吹过,绿叶荡漾,藏于叶下的嫩荷便一枝枝探出头来,粉粉白白,娇娇颤颤,如霞光一般缥缈,又似绫罗一般清透。
如此美景,光是远远瞧一眼,便让人如坠云端,不知人间几何。
黄四娘心下略定,暗道果然是郡主,这宅院到底不是别人能比的。
再细看一眼,便怔住了。
荷叶起伏如浪,一艘木船藏于荷叶深处,一名粉衣女子坐于船头,正俯身采莲。
她挽了一条天青色的披帛,质地极其轻薄,如烟似雾,缠绕臂间,和身上的粉白罗裙相得益彰,风吹过时,衣袖飘扬飞舞,宛如芙蓉仙子,清新灵动。
听见身后动静,她捧着花回过头来。
黄四娘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她!?
所谓的郡主,正是曾经的太子妃、赵家的小姐、赵昔微!
坏了!
黄四娘双腿一软,抱着孩子一起,“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民妇黄氏,见、见过郡主,郡主大、大大安……”
怀里的孩子感受到了她的惶恐,霎时挣扎起来:“娘,妞妞饿,回家家……”
黄四娘又是一个哆嗦,忙不迭就捂了孩子的嘴,颤声道:“郡主,”
赵昔微看这情形,已略猜到了七八分。
倘若只是简单的“闭门不出”,又何须怕成这个样子?
她也不说破,只笑道:“怜子之心,人皆有之,为父母者,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说着话,船靠了岸,锦绣和银宝忙双双迎了上去,她提着裙摆,从花影里走来,身姿轻盈灵动,令黄四娘一时怔愣。
京中传闻不是没听过,昔日的太子妃是如何专房独宠,以至于太子为其空悬后院,即便新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却仍是迟迟没有册立。
是从实招来还是装死不说呢?
赵昔微一抬手,笑意淡淡:“去拿点吃的来。”
立即有丫鬟端了托盘过来,红枣糕、翠玉卷、奶桃酥、玉露团等等,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郡主!”看这阵仗,黄四娘脸色唰的就白了。
她虽只是一介民妇,可不是个蠢笨的,上位之人赐的餐食,哪那么好的事?又想到自己作下的恶事,怕只怕今日娘儿俩命数已尽了。
身子一软,便已半跪在了地上,哆嗦着道:“郡主饶命……”
锦绣皱了眉头:“我们小姐一番好心,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说着话,一把抱起她怀里的孩子,拿了一枚雪白可爱的玉露团,逗小孩儿玩:“又香又甜,想不想吃?”
妞妞一看就止住了哭闹,伸出双手就扑向了锦绣:“果果,果果,妞妞吃。”
黄四娘一把拉住孩子的手,低声喝道:“不能吃!”
三岁大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危险,只噘嘴闹起来:“娘亲做的果果不能吃,姐姐给的果果也不能吃吗?”她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委屈,“吃了也会死翘翘吗?”
黄四娘大骇,一手就捂住了孩子的嘴,却顾不得哄孩子,只冲赵昔微颤声解释:“童言、童言无忌,求郡主、郡主饶恕——”
赵昔微的笑,瞬间就消失了。
丫鬟们也垂下了头,花园里一片静默。
黄四娘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吓得面如白纸,翕动着嘴角吐不出一句话来。
赵昔微定定地看了黄四娘几眼,忽向锦绣示意:“把孩子抱来。”
“是。”
黄四娘仿佛吓傻了,怔怔的看着锦绣抱着妞妞,在赵昔微面前半跪了下来。
“妞妞。”赵昔微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唤道:“来,给你吃果果。”
小孩子饿了半日,哪禁得住这样的诱惑,直扑腾着往赵昔微身上来:“果果!妞妞吃!”
赵昔微手臂一抬,堪堪避开,笑眯眯哄道:“告诉姐姐,什么青果果,死翘翘?说好了,就全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