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情上来说,皇帝把年仅八岁的小皇子送去封地,确实过于冷酷无情。
这种无情不是亲情上的割舍,而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放弃。
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千里之外,一个小小的伤寒病痛都是致命的打击,更不要说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命。
但从帝王的身份来说,皇帝这样做恰恰是一种保护。
一山不容二虎,晋王远在封地,都避免不了朝中那些暗流,若在这皇城之中,便是他不想,也会陷入权力的漩涡。
可储君只能有一个。
这斗争一旦开始,轻则败坏朝纲,重则血染山河,无论结果是怎样,于社稷都是一场灾难。
李玄夜自小就接触朝政,对这种行为自然是很能理解。
但,李乘风能吗?
李玄夜盯着面前这张亦正亦邪的脸,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压下那一丝不悦,好脾气地道:“胃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京中名医诸多,好好将养些时日,等开春也许就痊愈了。”
李乘风显然不打算领这个人情,嘴角一勾,极为放肆地道:“既是顽疾,又怎能痊愈呢?”
“……”
太子殿下最后一丝耐性磨尽,冷冷一喝:“李乘风!”
“怎么了?”李乘风哈哈笑了起来,又倒上一杯清酒,仰头一口饮尽,不怕死地朝他亮了亮杯底,眉梢微挑,笑道:“大哥这里的酒好喝!送二弟一坛子如何?”
见他一味的嬉闹,李玄夜面色一沉:“饭也吃了,衣服也换了,难道还要我带你去给父皇请罪?”
说着就朝门外冷声唤道:“来人!送晋王殿下回宫!”
“是!”
“等等!”眼看他要动怒,李乘风终于收敛了玩世不恭的做派,正色道:“我这嗓子还没好呢!”
光是这雌雄莫辨的一道声音,到了皇帝面前一开嗓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保证……
李玄夜冷冷一笑,训斥道:“你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能见人?在茶楼你不是闹得挺开心?”
提到茶楼的事,李乘风忽然就想起了那泼辣又伶俐的小娘子……
三言两语就拆穿了他的身份,一言不合就扯掉了他的面纱,他当时觉得有趣就逗了两句,可谁能想到是太子妃?
他眸光幽幽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此事皆是误会一场,太子妃也不是有意要扯我的面纱,兄长可不会为这个吃我的醋吧——”
“李乘风!”李玄夜忽然冷冷又是一喝。
李乘风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莫名其妙就顿了一顿,看向了他。
李玄夜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威压无形袭来,李乘风捏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地就往袖子里收了收。
他恍惚就想起了小时候,他还未离京,李玄夜也还没理政,他们也还算是兄友弟恭。
但每每他犯了错时,李玄夜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他自动承认错误。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样试探,猜忌,隔阂……
正神游天外时,李玄夜已从座位上起身,绕过桌案走向窗前。
李乘风不由抬眸跟着看了过去。
他负手立在窗下,目光遥遥看向远处,语气淡淡:“你对父皇有怨,我不怪你,父皇亦不会怪你——”
李乘风“哦?”了一声,无谓地笑了笑,道:“你们想怪我什么?”
让他离京三千里,他乖乖领受了。
母子分离,十年不得相见,他也默默承受了。
现在,他的母妃降为才人,打入冷宫,他还没说什么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怪他的?
配上他这样艳丽风流、亦正亦邪的一张脸,只要有稍微一点玩世不恭都会被放大到无限,更何况他本就没想过要掩饰。
“怪你什么?”李玄夜转过身来,道:“那你告诉我,你避开父皇派去的护卫、隐藏身份绕道入京,和私自回京有何区别?这便罢了,人都已经到了皇城之下,为何还要藏身市井,不肯入宫?”
李乘风一时语塞。
李玄夜扫了一眼他的神情,便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顿时就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涌了上来:“你以为父皇要杀你?以为我容不下你?李乘风……”他失望地睨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同意你回京?是引蛇出洞还是瓮中捉鳖?”
他淡淡地一笑:“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对付你还不至于使这种手段,不是么?”
“是啊……”李乘风笑了笑,他素来放荡不羁,可这时却忽然有些苦涩。
“你是父皇的儿子,亦是我的手足,我若伤了你,便是伤了父皇,这个道理很难懂?”
李乘风又笑了一下。
他是皇子,可他的母妃还不是说贬就贬了?
李玄夜似看穿他的想法,又道:“至于你母妃裴氏,她犯下如此罪行,只是被贬为才人,这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她怎么了?”李乘风呼吸一滞。
“父皇纵然对你冷落一些,但这些年你在封地肆意妄为到了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