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拼耐心的段位上,如果顾雍是阎王级,那么赵子仪则是神仙级。
顾雍选择在风雪中死耗,直把对手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地摧毁。
赵子仪则不同,他一般都坐在房间里喝着茶,优哉游哉地静候对手上门。
此时他坐在轮椅上,身上一袭竹青色锦袍,头上一支白玉簪,神色平静而从容,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风骨。
手中的茶已经冷了,他仍在重复着撇茶沫的动作,不紧不慢,一遍又一遍,似乎可以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书房内十分安静,只有那茶盖碗发出“哐当”的响动,一下、两下、三下……轻轻地在空气中回荡。
直到叩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仿佛是等待多时,他手中的茶盖碗“哐当”一声,迅速合上。
“微姐儿!”他将轮椅灵活地转了个方向,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子。
正红色的长裙,深红色的滚边,金线暗绣牡丹纹,首饰也是金镶红。
他一个大男人也分辨不出这些都是什么造型,但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红与金带来的强大气场。
他打量着赵昔微,脸上浮现一抹骄傲的笑意。
他的微姐儿,是天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就该是这样光彩夺目!
赵昔微一言不发,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她的沉默,赵子仪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摇动着轮椅转了个身,也来到了桌前。
他换了冷掉的茶水,亲自执着茶壶,往壶中添了碧绿的茶叶,又拿竹镊夹了一些橘黄色的果皮放了进去,热水过三遍,不一会儿,一杯香气扑鼻的茶便好了。
赵昔微默默地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一切。
他的动作灵巧自如,表情轻松惬意,让她有一瞬间的怀疑,他的双腿是不是……早就痊愈了?
想通了宫中才发生的事件,她有理由坚定的相信,她的父亲,绝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赵子仪将天青色的茶盏推到她面前,微微一笑:“知道你喜欢桔子的味道,特意给你准备的果茶。”
赵昔微其实并没有心情喝什么茶,但迎上他慈爱而和煦的目光,心底忽然就触动了一下。
曾经娘亲也是这样,为她准备香喷喷的饭菜和热粥,然后端到她面前,目光柔软得如绸缎,看着她吃了一口,就殷切地问道:“味道怎样?好吃吗?”
每当这时,她会仰起头,笑嘻嘻地夸一句:“好吃!娘亲做的什么都好吃!”
但……
这样的一幕,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不会再现。
她垂下眼睫,轻轻地捧起茶,抿了一小口。
“怎样?好喝吗?”赵子仪问道。
赵昔微放在杯子上的手指,倏地收紧。
她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再抬眼,淡淡一笑:“还好。”
赵子仪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泛白的指尖,心尖忽然揪紧疼了一下,他缓缓地道:“听说你身子不大好,正在调养。”
又要催她早点生孩子吗?
李玄夜催她,是想要有自己的孩子;老夫人催她,是想要她站稳太子妃的位置。
那他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心头躁意再次涌上来,赵昔微没了之前的好脾气。
她目光清幽地看着他,语气冰凉地道:“是啊,我身子不好,连顾大夫这样的神医,也诊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太子妃不能有孕,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她故意的,就是想呛他一下。
就是想看他失望,看他落空,看他到底又有什么后招。
这句话锐利得如刀锋,刺痛他的效果很明显。
赵子仪端着茶盏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洒在了桌上。
看着算无遗策的人慌张,有种残忍而痛快的感觉。
赵昔微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让赵家失望了,我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能有孩子,所以,我也无法博得太子殿下的欢心,更不要说利用孩子在东宫站稳脚跟了!”
赵子仪望着面前的女儿,向来口才一流的他,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是安慰她还是自己,道:“没事,没事。”
他喝了一大口热茶,胸有成竹地道:“你放心,不管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不管你能不能博得他的欢心,只要有爹在,你在东宫就一定能站稳脚跟,任何人也不能动摇你的位置。”
赵昔微笑着看他:“那要是我一直不能有孩子呢?”
“胡说八道!”赵子仪皱眉,“你还年轻,慢慢调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那万一好不起来呢?”赵昔微追根问底。
“万一好不起来……”赵子仪思索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道:“要好不起来,就想办法收养一个!”
“爹爹!”赵昔微放下茶盏,盯着他道:“殿下是一国储君!”
“这有什么?”赵子仪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皇帝过继儿子的都有,太子就不能收养了?难道你不能生,爹就看着他休了你?爹能让你受那样的委屈?那爹这这个丞相岂不是徒有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