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
三人径自走来,错身而过,车队像看不见他们,兀自敲锣打鼓前进,热闹得死气沉沉。
何疏在轿子里,清清楚楚听见前面两人的对话。
“它又在抓替身了?”
“看着是,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倒霉鬼。”
“上面是中元节,这里每年都有新魂。”
“许久不回阳间,倒是真忘了。”
二人边走边说,其中一人侧头往轿子何疏这边看了眼。
四目相对,何疏只觉那人双眼呆滞无神,像蒙上一层旧雾,对方却咦了一声,微微站住脚。
“怎么?”旁边同伴问。
“可惜了,这人原是天生阴神体质,他约莫是想抓了这个以后就一劳永逸。”
“走吧走吧,莫要多管闲事,一会发起疯来,我们合力都挡不住,没必要去出头!”
何疏再想竖起耳朵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加快脚步,渐行渐远。
他回头看怪鸟:“这是阴间,奈何桥?”
“阴阳生死交界,分属混沌,非人间地府,乃三不管,闲人莫入。也就是说,阳间管不了,阴间也管不到!”
怪鸟在他膝盖上跳来跳去,有点幸灾乐祸。
“你也算倒霉,被窅魔盯上,一般人撞见了,只有死路一条。”
何疏:“什么是窅魔?”
怪鸟不耐烦:“所谓灵长,皆有七情六欲,求之不得为怨,人有己无为恨,死后怨恨不消,经久凝聚,众多合一,就叫窅魔!”
何疏伸手去摸那绚烂颜色的羽毛,居然能摸着,软乎乎的触感,不像在梦里。
怪鸟原想跳开,不意被对方挠着下巴腮帮那里的绒毛,似乎感觉很舒适,身体诚实背叛了意志,不由仰起脑袋,示意他再接再厉。
“刚才那两人,是阴差?”
“不算,阴差也分入籍和未入籍的,缉拿差事繁重,那几个阴差常年忙不过来,怎么可能事事亲自出面,总要抓些人手帮忙,那两人便是如此,他们能耐与寻常人差不多,怎么可能招惹窅魔?”
何疏继续给它挠下巴:“但你能耐肯定比他们大,你能自由出入,也能带我离开。”
“那当然!”怪鸟骄傲说完,反应过来,怒道,“你在套我的话?!”
何疏寻思你这半天才反应过来,真不容易。
“你在停车场几次找上我,是不是想碰瓷,让我收留你?”
怪鸟暴跳如雷:“什么叫碰瓷!能撞见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不然你现在早就凉透了,之前在郊外树林,也是我救了你!”
何疏若有所悟:“难怪当时我昏迷前好像听见鸟叫。”
怪鸟:“我是凤凰,凤凰懂吗?”
就它的体形羽毛而言,与其说是凤凰,倒更像鹦鹉,特别是一种叫金刚鹦鹉的动物。
何疏从善如流:“好的,凤凤,既然你一直跟着我,又能自由进入这里,想必也能帮我一起离开?”
怪鸟抖了抖翅膀,对这个临时称呼并无异议。
“有个问题,先问问你。”
何疏正襟危坐,以为它要问自己招惹窅魔的过程。
谁知对方扭捏一下,却突然问:“你前天晚上吃的是什么?”
何疏:???
怪鸟:“不能说?”
何疏:“不不,让我回想一下……好像是,土豆烧牛肉吧,怎么了?”
怪鸟:“好香。”
何疏:“鸟是不是不能吃土豆烧牛肉?”
怪鸟:“我说了我是凤凰,要我说几遍!我闻见那个牛肉的香气,就能感觉到它的肉味是多么鲜嫩,一点都不韧,土豆番茄的鲜甜已经完全浸入肉里,我已经许多许多年没吃过这道菜了!”
说到最后,它竟还闭上眼睛,状若陶醉。
何疏无语片刻:“也没什么秘方,就是炖久一点,放点冰糖让牛肉更加柔嫩,你要想吃,等出去了我给你做。”
怪鸟立马睁开眼,灼灼盯住他:“你说的,不能反悔。”
何疏:“不就是土豆烧牛肉么,天天给你做都行。”
怪鸟高兴起来,终于不在他膝盖上跳,居然还扇动翅膀在狭小的轿子里飞了一圈。
“你拔我一根羽毛,不能多,只能一根。”
何疏伸手,从外面透进来的幽光里,拔下鸟翅膀上一根浅绿色的羽毛,把怪鸟疼得一哆嗦。
“然后呢,需要做什么?”
“你把它捏在手里,别松开,一会儿下轿,他们会带你去拜天地,窅魔肯定要现身,你把羽毛拍在它额头上就行。”
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何疏记下了。
怪鸟歪头看他,嘀咕道:“你这样的体质,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你吗?没见过猪也该吃过猪肉。”
何疏嘴角往下抿了抿,扯出一点苦笑弧度。
他伸出手指挠挠怪鸟下巴,轻声道:“出去了就给你做土豆炖牛肉吃。”
怪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这条路不知行了多久,车队终于停下,喧嚣的锣鼓也止于一时。
“新娘下轿——”
尖利的嗓子拖着长调子,打破这种近乎诡异的寂静。
轿帘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