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心然之,于是遂有河阴之事。
费穆曾与尔朱荣有旧,或谓心腹进言以杀立威,但其所言“公还北之日”语,说明在其构想中,尔朱荣此番南来最终结果不应是入朝秉政,而是仍然归镇地方。
据此,这一番进言更像是费穆代表洛阳禁军系统与尔朱荣进行的一次谈判和交易,即就是大行诛罚,以杀立威,从而整体抬高内外武人在北魏朝廷的政治地位与话语权。
尔朱荣起兵伊始,与六镇豪强达成伐叛匡主的政治共识,于河阳拥立孝庄帝元子攸,获取到北魏朝廷一定政治资源的支持,又与洛阳禁军进行了大行诛罚的交易。
至此,河阴之变一系列联络前情俱已达成。
至于在事变过程前后,孝庄帝元子攸与六镇豪强是否预事并执行、究竟涉事几深,因其各自特殊性,事多隐没,但想来应该不会在事件中清白独善。
荣召百官迎车驾,己亥,百官奉玺绶,备法驾,迎敬宗于河桥。庚子,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阴。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
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余人。
有朝士百余人后至,荣复以胡骑围之,令曰:“有能为禅文者免死。”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遂使为之。荣又令其军士言:“元氏既灭,尔朱氏兴。”皆称万岁。
荣又遣数十人拔刀向行宫,帝与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帐外。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刹、西部高车叱列杀鬼侍帝侧,诈言防卫,抱帝入帐,余人即杀劭及子正,又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置之幕下。
时都督高欢劝荣称帝,左右多同之,荣疑未决。贺拔岳进曰:“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正可速祸,未见其福。”
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荣曰:“若我不吉,当迎天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天命耳。”
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若是,唯当以死谢朝廷。”
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节录《资治通鉴》河阴之变。。。
河阴之变的过程残忍且充满了转折性,前言有说,这是一场诸方沟通、早有预谋的大屠杀,尔朱荣在事变过程中展露出来的态度摇摆就很值得玩味。
显然,在发动河阴之变前,尔朱荣并无称帝之心,无论六镇豪强领袖之一的贺拔岳、还是之后投诚的武卫将军费穆,皆无劝进之谋议。
当胡骑大肆屠杀,死者两千余人时,这样的杀戮规模应该已经是超过了之前诸方沟通计划的规模,而这时候尔朱荣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访募朝士书写禅文,流露反态。
这一阶段的尔朱荣,明显是上头了。高欢劝进是否属实暂且不论,但其所恃之北镇豪强意见不协则显而易见。而之后的铸像不成,更让他心态崩坏。
归根到底,尔朱荣在发动河阴之变时,其所拥有的嫡系力量以及所创功业,俱不支持他踏出最后一步。
河阴之变是北魏末年长久失治、文武失洽、矛盾累积的集中爆发,尔朱荣适逢其会、成为此次屠杀的最终实施者,并未因此营造自我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反而因此残忍致使政治声望的破产。
从这一角度而言,尔朱荣也是北魏文武解体、矛盾爆发的一个牺牲品。
尽管后续他又有滏口之战大败葛荣叛军、指挥平定关陇叛乱的功业加身,但最终还是没能带领尔朱家取代元氏成为北方大地新的统治者。
尔朱荣的死确是有其偶然性,但河阴之变后,他之前数年所拢合的北镇势力之离心也是无从掩饰的事实。即便不死于他所扶立的孝庄帝之手,高欢、贺拔岳等北镇豪强亦绝不会长久受其驱使。
北魏东西分家后,东魏、西魏交战过程中,凡所檄文声讨,常有互揭老底的口水仗,多以对方同尔朱氏关系更亲近为一大罪状,也是一大看点,尔朱氏之失德由此可见。
尔朱荣在政治上虽然残暴短视,但在军事上仍颇有亮点,尤其是平定葛荣叛乱的滏口之战,更是其军事生涯中一个璀璨亮点。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虽然仍保留了把持北魏朝政的权柄,这关键也是因为朝堂几乎都被杀空了,而他自身其实也陷入了空前的政治危机中,甚至吓得不敢进入洛阳,亟待扭转这一局面。
此时河北的葛荣已经兼并杜洛周而声势大壮,将兵数十万南围相州邺城。
国之逢乱、需仰武臣,葛荣叛军的存在其实也是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底气之一。当时叛军势大,历数河北除尔朱荣外,已经没有另一势力能够抵抗葛荣。
归镇晋阳之后,尔朱荣便开始筹备对葛荣作战,因怀朔镇高欢曾辗转叛军多部之故,先遣高欢前往游说劝降叛军七王并万余部伍。
尔朱荣则率七千劲旅东出滏口,与葛荣叛军进行大战。是役,尔朱荣身自陷阵,出于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