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新帝二年春。
周狄记下:燕北云州等地,旱久,遇大雨,甘霖连降,众以之为喜,然半月有余,多地积涝成灾。云州水乱,以郑甸为首,渐有叛党。
早朝,气氛微妙,众臣子忐忑不安候着。等了一柱香左右,嵇康帝没等来,却等来了内侍监公公宋海。
宋海着鸭嗓,大声道:“皇上吩咐,今日让各大臣在朝商量对策,商量出应对之法可封官加爵,商量不出便留宿宫中。”
这...众大臣哗然。
为云州那事朝野上下慌张已有三四日了。
当今太后出自云州苏氏,虽不是皇上生母,却传关系甚好,连着后宫那两位深受荣宠的美人也是苏氏女,这云州一事,上奏也定要仔细斟酌。
然昨日,谏院烈庆泓也不知奏了个啥道道帖,惹得新皇大怒,当即停了他的官,消息一传开,无人敢上了。
朝野上下费心费神揣摩圣心。今日,是越发看不透了。
鹿庚作为两朝大史,两鬓日渐斑白。先帝视之为知己,故驾鹤西去之时还特令其可不必日日上朝,安享晚年。
于是乎,鹿庚安然自得,前段时间闭门修史,今日兴致一来上个朝吧,竟被困在了这朝廷中!更是听说宫中之事,鹿庚有点上头了,狠狠瞅了一眼朝堂上的后生周狄。
这么大个事!臭狄竟然瞒着。
周狄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暗道这下完了!
然宋海一溜眼瞧见了鹿庚,两步并一步连忙过来。“不敢怠慢鹿史,请随…”
“宋公公,臣欲见皇。”
“这......”宋海为难。
……
御花园,皇上坐于美人旁,由着她喂香梅。
“这几日铃贵人身重,朕未来看你,你可在意?”
贵人苏铃是苏景亲表妹,同是云州苏家人。当初苏景是选秀入宫,一年才到美人位。苏铃却是皇上半年多前从姜州带回来的,一回来就受封贵人,位高一级。
苏景垂头,恰似体贴,“自然是在意的。”又小心翼翼,“妾承皇宠,自知本分,当不嫉不怨。”
哼,不嫉不怨?怕是心不在身,早已飞到穆权那去了吧。呵,可是与俞璃一般无二。
嵇康帝心中恼怒,面上却不表,又闲聊了几句。一声乏了,起身便走。
恰看着阿景在园中赏晨花,他早朝都避了去……
心中有气,皇帝随意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穆权碍眼,五年前他就知道,阿璃死后,他便日日夜夜想除了他,现今他宠的女人,竟也被发现了心思。
不是只有他穆权能做威统大将军!如今帝位坐稳,朝野上下也该换换了,不破不立,就借着这次的云州乱,顺道拔了穆权这颗眼中钉!
“皇上,皇上?”宋海见皇上看花看得出神,细声问道:“鹿史在偏殿候着。”
“哦?”皇帝沉吟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来的可是巧了!”
一旁的宋海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皇上脚步轻快起来,他险些没跟上。
偏殿。皇上进门,笑声朗朗:“鹿史今儿个怎么进宫了?”
“皇上,臣赋闲在家修史,淮南史已成,想着许久未上朝了。今儿个一上朝,便......”
皇帝插话:“有劳鹿史费心了!淮南史一成,先帝去时留下的,可算是完成了大半啊!”皇帝亲自给鹿庚续了一杯云雀山茶,一旁服侍的宋海惊了惊。“鹿史有功之臣!”
鹿庚毫不矫情接过皇帝倒的茶。
“朕知道你来是为何!定是为那云州一事,”皇帝幽幽开口,“这几日朕还因此事伤透了脑筋,今日一见鹿史,便觉得此事拨云见月了!”
鹿庚心中一咯噔。
“且撇开这云州苏氏是太后亲族不说,这水渠,城防,也牵涉甚广,就朕所知,呈上来的云州地方史,当年那记,也决计不是朕要的真相...朕想命你南下云州,不知鹿史可愿为朕受这苦?”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真相?
鹿庚哑然片刻,“臣一把老骨头了...若不嫌弃,也还堪用。”
“鹿史老当益壮,朕就知你定会同意。”皇帝大笑。“有鹿史秉公执法,相信云州定安!”
皇帝揉一揉眉心,假意思索道:“朕让威统大将军护你......云州这事,朕可甚为关心,鹿史妥善交代好皇史馆,这几日尽快出发吧!”
“臣自当尽命。”
……
朝退。大臣们挨个过来道谢道贺,鹿庚苦着脸一一回应。
这御赐的官爵,可不好拿!鹿庚心里烦呐。
新帝继位以来这两年,他一直知道帝京的天终有一日会变,想来他鹿氏一族不过是修史的文官,在这皇位更迭中少受牵连,那能知......怎么还搭上了功高盖主的穆权!
皇帝心眼也忒坏了。
此次南下,定艰险万分。
如若身死云州,唉,一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皇上已允了鹿鸣山承皇史馆,这样,鹿氏一族也安。
这断然是最坏的结果,鹿庚回府路上如是想。
“鹿史、鹿史!”
哒哒哒马蹄声渐近,是周狄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