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来人给方项戴上了厚实的眼罩,显然不想让他看清部族内的情况。
出门后走了没多久,方项就被带进了一间大屋,摘下眼罩之后看到的是七八个年龄各异的男人,坐在主位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斜着三道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
成高小声说:“快叫葛伯。”
没等方项开口,葛伯就摆了摆手。
“也不是一个部族的,别乱叫。”葛伯说,“我叫葛大洪。你怎么称呼?”
方项说了名字,把先前的话又讲了一遍。
面对这些成年人,他就讲得尽量细致,说自己的部族被怪物毁灭,自己和几个朋友一路逃难到了这边,路上又遭遇了好几次劫难,结果只有自己幸存了下来,慌不择路跑到了这片林子里,却因为饥饿加上体力透支昏倒,多亏被成高救下,不然只怕就要死在外面了。
失去了家园的悲痛,遭遇怪物的恐惧,面对陌生世界的忐忑,这些都是他亲身的经历,丝毫不用伪装。
他真实的反应让众人感到信服,也符合如今这世界的常态。
没有哪个部族敢说自己是安全的,生与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前一夜还有篝火燃起的部族,可能第二天早上就只剩下灰烬。
流离失所的人注定会死在荒原之中,除非有新的部族肯接纳他。
方项看着葛大洪,眼里流露出的是最真切的渴望。
再强的人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活下去,尤其是在末世。
葛大洪默不作声,低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左边的皱着眉毛,眼里目光不善;右边的面带笑容,很是友善。
这时左边皱眉的汉子沉声说:“来路不明,不知底细。救他一回已经够意思了,没道理再收留他。”
右边面善的汉子说:“留下吧,咱们也正缺人手。他的部族没了,赶走他和杀了他并没什么区别。”
“你这话不对。”皱眉汉子摇头,“明明是我们救了他,怎么又成杀他了?”
两人争执起来,各不相让,其他的人只看着他们,并不发表意见。
“小伙子。”葛大洪这时开口,左右两人就都不争了。
“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葛大洪说,“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你走吧。”
成高说:“葛伯,付叔说得对,赶走他和杀了他没有区别,我们不能……”
葛大洪摇头:“就这样了。给他几张饼,送出去吧。”
引路人给方项重新戴上了眼罩,还塞给他一个小包,里面硬硬的东西应该就是饼。
方项并没有恳求对方收留自己,也没有拒绝对方的馈赠。
他行了个礼道了声谢,就跟着引路人离开了。
成高看着葛大洪,欲言又止。
“这么知礼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面善的汉子叹了口气。
“葛伯,我觉得可能那只白鼯……就是他杀的。”成高觉得这么说也许能让葛伯留下方项。
葛大洪笑了:“傻孩子,如果他是进化者或变异者,他的部族又怎么会毁灭?”
“他的鞋可真好。”这时有人忍不住说,“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的鞋。”
“其实……”另一个人说,“咱们救了他一命,要他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吧?”
葛大洪摇了摇头:“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咱们还惦记他的东西,要脸吗?”
那两人红着脸低下了头。
葛大洪望向门外,却忍不住低声自语:“不过那鞋确实好啊!”
外面,方项被人牵着手,一路向外走去。
木屋林立的寨子里,好多人好奇地走出来打量方项。
他们从没见过防护服,也没见过橡胶靴子,所以都盯着他这奇怪的装扮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寨子被粗木围墙包围着,墙上还有专门让人行走的木板道。引路人将方项带到了正门前,有人绞动转盘将沉重的木门抬起,引路人压低方项的头,带着他躬下身子钻了出去。
一路向前没走多远,就见前边有一个汉子抱着个全身是血的少女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黑蛮,是黑蛮!”
这名字显然吓到了寨里的人,好几个提着大弓的男人冲上了墙头,拉满弓对准了来人后方。
密林中一阵乱响,接着,一只两米多高的人形怪物手脚并用地冲了出来。
它前臂粗长,下肢却短小,整个身子逞倒三角形,没有脖子,脑袋直接卡在两肩中央,张开的嘴里甩出一条长舌头,锋利的牙齿如同一把把小刀子。
它用下肢走路时并不快,但此时它手脚并用,速度就提了上来。
依这种速度,它会在进入弓箭有效射程前追上汉子。
“快跑,快跑啊!”引路人急得大叫,但却不敢上前迎接。
方项意识到了危险,再不管许多规矩,一把扯下了眼罩,看清了那可怖的怪物后,本能地打了个寒战,也想转身往寨子里跑。
就在这时,呢喃声响起,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他奋勇向前,去拯救那两个即将消逝的生命。
就如同成高拯救了昏迷不醒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