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霞连着接生了五个孕妇，天亮时更是把生完孩子大出血、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孕妇成功抢救回来。

累，但满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想好好睡一觉，却看到侄女杵在自己家门口。

“姑姑你帮帮我，我想上学，我不要这么早嫁人，求你劝劝我爸妈，别让他们卖掉我。”

宋霞心里闪过厌恶，把一个初中还没上完的小女孩卖掉换彩礼钱，真是畜生父母。

但——

“女人终归要嫁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宋霞目光慈爱，语重心长，“上学多辛苦，嫁给男人，让他养你就好了。”

见南七没有反驳，笑一声道：“姑姑是妇产科医生，等你将来生孩子，我亲自给你接生——”

“我几岁？”南七问。

不待宋霞回答便道：“我当初是你接生的，你肯定知道我今年十六岁，而法定的女性最低结婚年龄是二十岁。”

微笑：“你不懂法？”

宋霞一口气梗到喉咙口，她当然懂法！可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就前天，她还接生了个十七岁的孕妇。

“我要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南七异想天开，“是被保姆偷换的有钱人家女儿就好了。”

眼睛发亮，语气兴奋：“那样我很快就会被有钱爸妈接回到大城市——”

“你闭嘴！”宋霞厉声喝断，她浑身都在抖，“……你爸妈累死累活养你这么大，你却嫌他们穷，还有钱人家、大城市，你良心被狗吃了？！”

南七：“你在怕什么？”

宋霞呼吸猛窒。

“因为我把电视剧当作现实？”南七摇头，“我知道那是假的，电视剧里保姆很轻松就能把自己的孩子跟有钱人家的做调换，可现实里，产妇生孩子时身边有医生跟护士，孩子根本不可能被轻易偷换。”

向宋霞虚心求教：“你是产科医生，我说的对吗？”

宋霞心脏紧缩，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挤出笑：“当然对——”

“砰砰砰！”砸门声惊雷般响起。

“你个死丫头！竟敢跑你姑家闹腾！快开门！”沈梅睡醒看不见人，见家里的自行车没了，心想坏掉人跑了，要宋强在村里找，她赶忙坐上公交车来县城找。

到县城刚下车，收到宋霞“人在我这里”的短信，立刻杀气腾腾赶过来。

“你妈来接你了。”宋霞往常最厌恶沈梅满口粗鲁话，然而现在十分感谢沈梅的到来，她催促南七，“快去开门。”

南七望定宋霞。

宋霞一脸劫后重生的轻松表情，显然认为自己解脱了。

南七微微弯唇，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条缝，就挤进来一张凶狠的脸。

“我打死你！”沈梅卯足劲抡圆巴掌，朝南七狠狠甩来。

南七后退一步。

沈梅打了个空：“……你竟然敢躲？！”

一双倒三角的眼睛乱转，四处搜找能打人的趁手物什。

南七：“你不能打我。”

沈梅一愣。

“今晚谭华，”南七不紧不慢道，“还有他爸妈要上门相看我，我身上如果布满红痕淤青，人家很可能会不满意。”

沈梅倒三角眼眯成一条细缝，审视胆子变大的死丫头。

南七忽地回头看宋霞。

宋霞正期待沈梅会抄起鞋柜旁的扫帚，狠狠打一顿南七，未料对上南七冰冷的视线。

幸灾乐祸翘起的嘴角瞬间凝固。

“要多谢姑姑你开导我。”南七笑道，“我已经想通了。”

视线转回沈梅：“早晚都要嫁人，我都听你跟爸的，”顿了一顿，好奇问：“能收多少彩礼？”

沈梅原本见南七同意嫁人喜笑颜开，可听到问彩礼多少，顿时倒三角眼一瞪：“你想干嘛？！我养你这么大，收你彩礼天经地义！”

眼珠一转，露出虚假的笑容，摆出爱女儿的好母亲形象：“再说，我不花你的彩礼钱，我只是怕你大手大脚，先帮你存起来，等你嫁过去有难处时，我再给你应急。”

鬼话连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乖女儿走，”沈梅抓住南七胳膊，抓住她的二十万彩礼钱，“我们回家。”

下午两点，公交车在村口停下，南七身上穿着新买的白外套黑裤子，脚上的布鞋变成了小白鞋。

她走进家门，来到属于宋鱼的卧房，不，不能说是卧房，应该是杂物间，缺了一条腿的桌子、积满污垢的水桶、纸箱里满出来的空矿泉水瓶。

靠近窗户的位置，挤着一张由沙发改造的床。

“今儿不用你干活，”沈梅站在门口，用施恩的语气道，“早上天还没亮就骑自行车跑你姑家，肯定累了，躺床上睡吧。”

她瞥见枕头边的数学课本，冷下声音命令：“明天星期一，你去学校跟老师说你不上了，把你的书拿回来。”

停顿一瞬改口：“别拿回来，直接拿去收破烂的地方卖掉，卖书的钱，”摆手，很大方，“钱不用上交，你自己花！”

说完手机进入电话，是麻将牌友喊三缺一，催她赶紧过去，沈梅欢快地应道“我马上到”，然后扭身冲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