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就是修心功夫有成,以后遇到事情,就不容易与人说气话,说重话。”
三教百家学问,好像都在一个“心”字上,下功夫,甚至是出死力。
赵树下对此深有体会。
落魄山竹楼一楼,既是住处又是书房,作为分身之一的青衫陈平安,正在挑灯夜读,反复翻阅一本册子,内容正是上次与温煜的闲聊汇总,书案手边还有其余八本册子,厚薄不一,内容各异,既有好似山水游记一般的地理志,也有佛门戒律和道教典籍的摘抄和阅读心得,还有竹枝词裁玉山的人事与见闻,诸如此类,一一编订成书。
如果将七显二隐九粒心神所附着的符纸分身,看作是在共同编撰一部书,那么留在落魄山不挪窝的陈平安,就有点类似总阅官或是总纂官了。
这个陈平安走出屋子,悬好一枚剑符,御风去往槐黄县城。
按照上次议事的文庙决议结果,未来各国礼部尚书,都得是七十二书院子弟出身,在温煜看来,入仕为官的读书人,除了拥有扎实的个人修身学问,同时还需要精通律法和术算,有务实的经世济民之术,既要能够诚心正意,不断厚实学识,又要擅长解决、或是最少理解具体的钱粮、诉讼等事务的运转原则。当时温煜与陈平安举了个例子,朝堂上礼部与户部官员吵架,总不能一个只说礼仪道德,一个光讲自己的钱袋子,这就是鸡同鸭讲了。
既然进入书院的学子,都是各国当之无愧的读书种子,那么书院就得负起栽培种子的责任了。书院要着重钻研十数个议题,广开言路,让儒生广泛参与策论,例如何谓真正意义上的君王垂拱而治,书院争取把这些悬而未决、或是答案比较含糊其辞的议题,让书院儒生一进入书院就所有了解,而不是只读自己的书,在书院埋头做自家学问。一国祖宗家法,甚至是儒家的文庙之礼,到底是不可更改的,还是可以修正的,有无完善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完善,都在书院求学期间,给掰扯得一清二楚,做到人人心中有数,即便依旧各有答案,那就暂时求同存异,留给学子离开书院后,在家族,在朝廷,他们未来碰到的具体人事,来佐证或是推翻自己的最早观点……讲任何一个道理,要有一系列严格缜密的推论过程,抛出任何一个观点,都要有足够的道理作为支撑。温煜说天下读书人,讲理如著书,论点只是书名与序文,论据是书目,是正文章节,循序渐进,每一个环节都经得起推敲。
立心中志,是感性的,浪漫的,可以高远无垠。做手边事,是理性的,须有次第,讲求脉络分明的。
此外,温煜还说自己打算由书院牵头,与各国朝廷合作,以官方身份,编撰一部通用的药书,还要提升诸子百家中医家的地位。
他还要将浩然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改革,不管成与败,将当时与后世的评价,不同意见,都编撰成一部类书,供后世读书人参考。
这就与陈平安的许多观点不谋而合了。
而且明显温煜要比陈平安,想得更加深远且步骤周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顷刻成知己了。
温煜除了是一位担任副山长的儒家正人君子,其实他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修。
就像青冥天下的谱牒修士,究其根本,当然皆是道士。
但是不妨碍他们各有修行道路,拥有另外的附加身份,比如玄都观就是道门剑仙一脉,地肺山华阳宫,也有一脉旁支是剑修。
言情
温煜之前与去自己书斋做客的好友王宰开玩笑,说自己要是去了剑气长城,肯定可以进入避暑行宫。
这可不是温煜故意贬低朋友抬高自己的言语。
这个陈平安悄然来到小镇主街,幕后掌柜是封姨的那栋酒楼,到了个这个时候,依旧灯火辉煌,人声嘈杂。
一路走向泥瓶巷,陈平安在巷口停步片刻,然后在巷内缓步前行,走到了祖宅隔壁门口,面朝那座好像自打自己记事起就荒废的宅子,向左手边巷内某地看了眼,陈平安蹲下身,双手笼袖,好像有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再往右边瞥了眼,自家祖宅外边的泥土地面,底下却埋藏着一只胭脂盒。
就像“道士吴镝”与陆沉问的那个问题,天下事,纷纷杂杂,到底是人为,还是天定?
若是天定万事,就是一种不可更改的宿命了。可若不是,那就人生路上难免巧合多,得失在己。
听陆沉的口气,好像还是后者居多。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学陆沉先前那般翻墙而入,背后就是院门,走了几步,想要推开眼前的屋门,入内一探究竟,看看有无线索,只是刚伸出手,就停下,想想还是作罢,单手撑墙再次翻身进入自家宅子,掏出钥匙打开门后,坐在桌旁,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一盏油灯。
这个“陈平安”,其实就是他曾经自己心目中的读书人,年少求学读书,出了学塾后,经过一番谋生努力,年长就有了自己的书斋。
大概也是爹娘对陈平安所希冀的那种生活,平平安安,衣食无忧,成家立业。
有些质朴的道理,爹娘其实是无需与一个孩子反复唠叨的。与人为善,要有礼貌,在路上见了长辈不能当个小哑巴,要喊人。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