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平安搁放那方水字印的本命水府当中,缓缓掠出一张碧绿符箓,水运浓郁且精纯,此符一出,水光潋滟,四方莹澈。
陈平安祭出此符后,解释道:“据说万瑶宗以六张信物宝箓,作为修士的身份象征,宗主得其三,其余都被掌律在内三脉瓜分掉,这张宝箓,就是万瑶宗六种秘符之一的吐唾为江符。”
按照《丹书真迹》的记载,符箓之妙,不在纸面,而是需要与修士金丹、元婴融合,比如在那丹室之内墙壁上,勒石刻字一般,更高一层的境界,是通过一尊元婴在关键洞府内立碑,以元神驾驭那种虚无缥缈的“纯青炉火”,书写比道家青词更加古老的“祭文”。
练气士在人身小天地内,勒石刻符,立碑纪事,才算远古符箓真意。
以此画出的符箓,才算属于修士己物,独得天地造化,与大道会心不远。
所以陈平安从不觉得自己在符箓一道登堂入室了,还差得远。
白玉京供奉有数部被誉为大道根本的大经,其中一部,名为《说符》,只是没有陆沉的那部《黄庭》出名,流传不广。
李-希圣赠送给陈平安的那本《丹书真迹》,就像是一本被精心裁剪过的缩略版《说符》。
“知道是好东西,但是一直不敢将此符大炼为本命物。就怕韩玉树未卜先知,早早动了手脚,或是居心叵测,一门心思想着遇到强敌,就故意落败而逃,留下这张祖山符箓给对手去炼化。”
陈平安说道:“通过演化和拆解,一路倒推回去,我已经大致了解这张秘符的修炼过程。”
“修士先在自身水府内开辟出一口深井,井口绕圈铭刻‘雨师敕令’四字,井口必须朝内倾斜些许,呈外高内低状,有点类似小镇那边家家户户都有的天井,有四水归堂的讲究。约莫是每隔六十年,在冬至日,寻一处水运充沛的江河巨湖,取水一斗,分成四份,分别浇筑‘雨师敕令’四字,先后由雨字居中一竖,师字一撇,敕字最后一捺,令字最后一笔的那一点,流入水井内。”
因为是在自身小天地内,万事随心所欲不逾矩。
在陈平安和小陌之间,凭空浮现出一口水井,井口铭刻有雨师敕令四字,一斗水悬空,浇在那四个字内,缓缓流入井内。
俗语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自古修道一事,修仙法,求长生,颠倒阴阳,无视幽明殊途……本就是公认的逆天之行。
“在来年夏至日,修士捻符现世,借助烈日阳气走水一遭,手攒一组雷局,掐五龙开山诀,焚烧至少十二种类似大江横流符、潮水倒灌符的‘藩属’水符,作为进贡给此符的祭品,修士作鲸吞状饮尽一斗水,在人身天地内造就出瀑布从天倾泻于地的景象,冲击水井底部,用以开掘更深,经过数十个甲子,百个甲子的‘滴水穿石’,这口水井,便能够与外界的五湖四海、九江八河之水,相互灵感相通,修士持符念咒,如持有天条律令,法天象地,口含天宪,当然借水无碍,滔滔江河之水遮天蔽日,足可覆山,变陆地为沧海。”
只见一斗水,高悬在天,一线垂落,有大瀑倾泻直下的激荡声势,笔直坠入水井后,井内有雷鸣声响。
小陌笑道:“凭借此法,久久见功,张嘴一吐,祭出符箓,就能够倾泻一条江河,真是名副其实的一口唾沫淹死人。”
陈平安点头道:“周首席当时也用了这么个比喻。”
难怪你们两个都还没见面,就已经有了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
贾老神仙就曾在酒桌上唏嘘感慨,不是贫道不念周首席的旧情,实在是小陌先生做人太厚道。
崔东山更绝,周首席你要是再不回来,就干脆别回来了。
陈平安说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此符最贵重的地方,还在材质本身,能够承载一层层叠加起来的道意。所以只能一代传一代,符箓威力会越来越大,上限极高,几乎可以触及水法大道的渊源,但是无法仿造复刻,至于量产就更别想了。”
小陌说道:“既然问题症结只在符箓材质,倒是不难,公子只需说清楚,以后我与碧霄道友重逢,可以与这位道友讨要。”
陈平安笑着摇头道:“欠谁的人情,都别欠这位老观主的人情。”
小陌说道:“公子放心,我是例外。”
陈平安一时语噎。
小陌从不说大话。
实在是当年那趟藕花福地之行,让陈平安对这位东海观道观“道法通天”的老道士,一想起就犯怵,很是“道心蒙尘”。
说得简单点,就是陈平安对老观主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这就跟大骊地支一脉修士,每每想起那位年轻隐官,是差不多的心境。
陈平安又祭出一张同样出自万瑶宗祖山的古老符箓,显化出一座古老大嶽,名为“太山”。
世间山符多如牛毛,脉络繁杂,撮土成山,各有各的神通,不同的山符,各有长短优劣。
在气府内捻土一小撮,默念真言咒语,赋予真意,抛洒在地,即成大山,凭空屹立在天地间。
其中有公认威力最大的一脉,就是与天下大岳“搬山”,借用“真形”,用来砸人,很是威力巨大。
两张祖山符箓,形成水绕高山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