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负山问道:“这是隐官早就算计好的?”
陈平安埋怨道:“怎么可以说是算计,既显得我存心不良,负山道友也有被杀熟的嫌疑。”
不料于负山用了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道:“我要是脑子灵光点,这些年岂会为了避难,窝在个小地方,守着个店铺混吃等死,被老谋深算的陈隐官杀次猪,半点不奇怪。”
于负山根本不给陈平安拿怪话埋汰自己的机会,正事聊完,赶紧告辞离去。
夕阳西下,就像有人在天边放了一把大火,烧得云海鲜红。
湖光山色有无中,人生行乐须年少。
仙人果然,少年姿容,头别一支桃符木簪,身穿一件墨色法袍。
陈平安笑道:“辛苦龙门前辈了。”
果然微笑道:“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值一提,对待太平山重建一事,陈先生用心之深,起念之大,不是我可以媲美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据说当年从未登上太平山的陈先生,早就将自己当做半个太平山修士了。
陈平安玩笑道:“与龙门前辈都是记名供奉,那么下次游历中土神洲铁树山,想必不会吃闭门羹了。”
果然说道:“我可能会在这边多待几年,不过会与师姐书信一封,届时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千里之地,杳无人烟,在此登高望远,满眼俱是孤寂之意。
有斜阳处,最怕登高楼。
果然说道:“有点事情可忙,其实对黄庭来说,反而是好事,可以分心。”
所以果然会故意在很多并非关键问题的细枝末节,依旧让黄庭拿主意,不单单黄庭是山主、他是供奉那么简单。
有意为之,让黄庭为难。
陈平安轻声道:“等到忙完了,又会稍稍安心几分。”
吴霜降的岁除宫,被青冥天下称为“少年窟”。
这座太平山,何尝不是。
陈平安打算在太平山祖师堂建成时,作为观礼,送出那本《丹书真迹》,按照之前陆沉的那个说法,书籍本身材质就上乘,如果再加上一千两百多个文字,炼化之后,刚好可以支撑起一座罗天大醮,作为太平山的护山阵法。只是因为此书是李希圣赠送给自己的,陈平安当然需要问过李希圣,所以还让陆沉帮忙捎话,赶巧,李宝瓶此次做客青萍峰,就主动提及此事,说他哥好像知晓此事了,说无妨的。
李希圣还说以后只要时机合适,一定会来太平山。
而这个暂时还是儒家门生的李希圣,作为白玉京大掌教寇名的一气化三清之一,正好是太平山道士一脉的掌教祖师。
太平山上任山主当初跻身天君之时,焚香请神降真,结果未能见到大掌教寇名“莅临”祖师堂,引以为憾。
陈平安与果然道别,接下来要去一趟蒲山。
果然抱拳笑道:“陈先生是真正的粹然醇儒,论道讲理,只是实实落落,有真学问,绝不怪怪奇奇。”
陈平安神色尴尬道:“委实当不起龙门前辈的这个赞誉。”
蒲山掌律檀溶的千金万石斋,在桐叶洲山上山下,是极负盛名的一座书斋。
浩然天下的渡船管家之间,有几座属于自己的小“山头”,都是相熟又投缘的老修士,偶尔通过一场私人的镜花水月,谈闲天,此外还能够互通有无,一来二去,往往就是凭空多出的几条财路了。之前檀溶与两条外乡跨洲渡船的管事约好,帮忙与皑皑洲某个宗门重金购买那两本印谱,虽然肯定不是极为珍贵、如今已经被炒出天价的初版初刻,也算补上一个缺憾了。但是今天的檀掌律,主动开启镜花水月,已经闭口不提此事了,端坐在一座案几之后,空落落的案几上边,搁放着两方刚刚得手的崭新印章,很扎眼,檀溶却不主动提及此事,只等某些眼尖之人开口询问。
扯了很久的闲天,终于有识货的人问道:“檀溶,桌上摆的,是新刻的对章?拿起来瞅瞅印文,让我看看你小子如今治印功力是涨了还是退了。”
檀溶便笑着将印章拧转方向,给出边款文字和落款名字,不着急给看底款印文。
一时间镜花水月陷入长久的沉默。
因为落款人,是那“落魄山陈平安”。
结果有人率先开口,便是言之凿凿的语气,“假的!”
有人附和道:“老檀啊,何必呢。”
有人唏嘘不已,啧啧出声,“檀溶啊檀溶,为了点虚名,真是半点脸皮都不要了,犯不着,大家都知根知底的,打肿脸充胖子的勾当,没啥意思。”
这把檀溶给气得火冒三丈,不过老掌律瞥了眼门口那边,很快就抚须而笑,再无半点郁气,好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一位参加过倒悬山春幡斋首次议事的跨洲渡船老管事,揉碎多颗雪花钱,丢入镜花水月,沉声道:“檀溶,这种事情,真心别做了,犯忌讳,我也就是晓得你的人品和蒲山的门风,否则以我跟新任隐官非同寻常的交情,下次瞧见了新任隐官,酒桌摆起来,几杯酒水下肚,非要将此事说道说道,你当我不晓得新任隐官的笔迹吗,这两方印章的边款刻字,软绵无力,分明柔媚有余,雄健不足,你骗谁呢,有机会我以后带你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