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律、青章宝诰,以及儒家圣贤的亲笔手书,佛门龙象、得道高僧抄录、注释的经文,只是这些文字,可遇不可求,而且一旦炼字,就是一种大道折损,不可弥补,比如那篇埋河祈雨篇道诀,由于是真迹,便等同于一股源头之水,一旦陈平安将其炼化,就会变成残篇,会产生一连串不可估量的气运迁徙、流散,甚至导致未来修行这道仙诀的练气士,磕磕碰碰,心中文字趋于模糊,不得真正证道,就像凡俗夫子,在翻书看书时,偶尔会发现自己竟然不认识某个文字一样。
而这本碑帖的文字,就恰好居于两者之间。
再之前陈平安在七里泷那边,与钱塘江两岸一众新旧书籍“借字三十万”,就真的只是以量取胜了。
诗篇文字多反复,但是这类叠字,是同样可以炼为一个字的,就像那打铁一般,愈发坚韧,密度越搞越大,故而重叠次数越多,那个文字,就越有分量,其中蕴藉的道韵就重。
至于吴懿送出的那只剑匣,秘密承载着那六十多个宝箓真诰文字,就属于第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情况了。
陈平安说道:“如此一来,难免折损中岳道气。”
晋青嗤笑一声道:“那你还我?”
这尊山君就只差没说一句少在这边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平安承诺道:“买卖之外,等我以后腾出手来,自会报答中岳。”
晋青半真半假说道:“以后?何必以后,隐官大人今天就可以担任中岳的记名客卿嘛,只要点头,我立马让礼制司那边,发出一封措辞优美的山水邸报。”
陈平安摇摇头,婉拒此事,真要答应成为中岳的客卿,魏山君不得跳脚骂人?
从头到尾,晋青都没有询问陈平安身边修士是谁。
陈平安笑问道:“那个篁山剑宗还没有举办开山典礼?”
晋青说道:“正阳山已经被你们吓破胆了,哪里还敢提什么‘下宗’,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早早将宗字改成了派,取名为篁山剑派,看架势是彻底死心了,不觉得有任何机会创建下宗。至于庆典日期,一开始是定在明年春,挑个黄道吉日,照目前的形势看来,最早也要明年年底了。”
不说联袂问剑的陈平安和刘羡阳,只说那身份一并水落石出的剑仙米裕,和女子宗师裴钱,对正阳山修士来说,就是两座跨不过去的大山了。
被竹皇暂名为“篁山剑派”的正阳山下山,旧朱荧王朝“双璧”之一的剑修元白,终于还是没有脱离正阳山的谱牒,并未担任中岳客卿,而是正好重返故国,担任篁竹剑派的首任掌门,而青雾峰女修倪月蓉,等于连跳数级,直接从过云楼的掌柜,升任为正阳山这座“下山”的财神爷。
陈平安说道:“还是自以为是。也好,以后等到好事临头,就会多出几分欣喜了。”
一开始正阳山觉得下宗会是囊中物,成为宝瓶洲历史上首个拥有下宗的门派,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如今觉得下宗一事,注定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镜花水月了,却不知道大骊朝廷早有安排,篁山剑派,即便正阳山和山主竹皇什么都不做,依旧注定会升迁为宗字头门派。
晋青笑道:“这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
如今整个宝瓶洲的山上,与山水官场,都特别喜欢看正阳山的笑话。
而中岳山君的这句无心之语,其实在青同这边很有嚼头,余味无穷。
陈平安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成为篁山剑宗之后,依循文庙旧例,必须有个上五境修士担任宗主,那么元白就无法担任宗主了,到时候何去何从?是再次返回正阳山,还是来晋山君这边当客卿?”
晋青说道:“还是要看元白自己的意思,去正阳山,就是养老了,时不时还要被祖师堂议事拉壮丁,以元白的脾气,已经反悔一次,就不太可能来我山君府修行了,多半还是选择留在下宗里边吧,无官无职一身轻。”
陈平安眼神诚挚道:“那就劳烦晋山君与元白打声招呼,桐叶洲的第一个剑道宗门,仙都山青萍剑宗,翘首以盼,恭候大驾。”
晋青朗声笑道:“敢情隐官大人是挖墙脚来了?”
陈平安正色道:“恳请山君一定要与元白转告此事,最好是能够帮忙劝说一二。”
晋青有点意外,“你就如此看重元白?”
元白走到了断头路的尽头,此生再无希望跻身上五境,与剑仙二字彻底无缘,几乎已成定局。
要说一般的宗门,就算是那天才辈出的中土神洲,自然还是愿意礼敬一位大道止步不前的元婴境剑修。
但是对拥有“隐官”头衔的陈平安而言,在那剑气长城,什么剑修没见过?
陈平安沉声道:“剑修境界有高有低,唯有纯粹二字不分高下。”
晋青说道:“等到某件事真的做成了,我可以捎话,由元白自己决定去哪里修行。”
陈平安离开晋青道场之前,送出一把青竹折扇,笑道:“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晋青接过那把折扇,入手便知,是名副其实的“不成敬意”了,笑着说了句客气话,“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等到陈平安与那随从离开北岳,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