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挥袖离去。
“痴儿。”
老僧摇摇头,“怨大者,必是遭受大苦难才可怨。德不配位,怨不配苦,连那自了汉都当不得啊。”
那读书人正在门口穿靴子,听闻此言,火上浇油,转头怒道:“秃驴找打!”
“打人可以。”
老僧说道:“得给药钱!”
读书人犹豫一番,还是离去,与人便说这老僧是个骗子,莫要浪费那一两银子。
可惜老僧如今在青鸾国京城名气不小,后边等着看手相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一个神色悲苦的年轻男子进了屋子,问姻缘能否重续。
老僧看过了手相,摇头说难。
男子自怨自艾,碎碎念叨她真是无情,辜负痴心,但是我不怨她就是了,只恨自己无钱无势。说到伤心处,一个大男人,竟然双手握拳,泣不成声。
老僧点头道:“好的好的,多怨自己不怨人,是个好习惯。”
男子哽咽道:“法师,只想知道如何能解心结,不然活不下去了,真心活不下去了。”
大概是前边有同道中人,吃过亏了,男子抬起头,说道:“莫要与我说那什么放下不放下的混账话!莫要与我说那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浆糊话。老子放不下,偏不放下!我只想要她回心转意,我什么都愿意做……”最后男人小声念着女子闺名,真是痴心。
老僧说道:“两个法子,一个简单些,饿治百病。一个复杂些,却也能让你晓得当下日子,熬一熬,还是能过的。其实还有个,不过你得着月老去。”
言语之后,老僧搓动手指。
男人摇头道:“身上没银子了。”
老僧一脸嫌弃,“饿去。”
男人伏地大哭。
老僧无奈,“罢了罢了。递出手来。”
男人伸出手去,老僧轻轻一点前者手心,男子立即呆若木鸡,片刻之后,悠悠醒来,恍若隔世,额头满是汗水。
老僧说道:“我收你一两银子,你不过是做一噩梦而已,可我替你挨了那份剐心、油锅之苦,却是真真切切的,去吧。”
男人摇摇晃晃离去。
老僧轻轻叹息,手指并拢,轻轻一扯,然后轻轻往身上袈裟一搭。
之后来了个被自觉坑骗的汉子,丢了一两银子在地上,落座后,双手撑在膝盖上,咬牙切齿道:“既然打人需要给钱,那我不打人,只骂人,如何?啊?!”
老僧摇头,“不行。”
那人嗤笑道:“为何?!”
“骂得我,当然骂得,我又无所谓,只是我不忍心你徒增口业而已。既收了你银子,还要害你,于心何忍?世间身陷口业业障而不自知者,很是误己。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人之口、心两扇门,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我与你说关门,说口业清净,心境无尘,那儒家讲慎独,也是关门。道家崇清净,还是关门。心关难守,连那山上炼师都怕得很,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若是连少说几句话都做不到,就不太妙了。现在还要骂?”
那人半点不含糊,破口大骂,唾沫四溅。
老僧瞥了眼地上那粒银子,忍了。也不赶人,只等那人骂得没力气了,任由那人离去后,老僧才又伸出双指,轻轻一钩,然后在袈裟上蹭了蹭。屋内事屋内了,至于其它,各有缘法了。
有位中年文士先在门外作揖,然后脱靴走入屋内,坐在蒲团上,将银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问道:“敢问法师,佛家讲因果讲轮回,可若真有来世,一报还一报,那我来世,又不知前世事,我还是我吗?我不知是我,种种业报,善报也好,恶报也好,懵懂无知,茫然承受,何时是个头?”
“好问。”
老僧微笑道:“可解的。容我慢慢道来。”
那人忍不住又问道,“为何人间报应,不能皆在现世?”
老僧眼睛一亮,一声大喝,“此时是谁,有此好问?!”
那人站起身,双手合十,“不知是否好问,只知法师好答。”
那人出门去也。
竟是忘穿了那双靴子。
下一个,是位相貌清雅的老人。
给了一粒银子后,问了一桩山水神祇的由来,老僧便给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不过直言是你们儒家文人书上照搬而来,觉得有些道理。
那位老者也不介意,便感慨世人实在太多鲁敦痴顽之辈,蝇营狗苟之辈,尤其是那些年轻士子,太过热衷于功名利禄了……
老僧只是听着对方忧愁世道,许久之后,笑呵呵问道:“施主,今日用餐,有哪些啊?”
对方微笑道:“不远处白云观的清淡斋饭而已。”
老僧点头道:“不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可不会由衷觉得斋饭清淡,而是觉得难吃了。”
对方脸色微变,老僧又说道:“只是吃饱了撑着的人,与饥汉子说饭菜不好吃,容易打嗝惹人厌啊。”
老人起身,冷笑道:“什么得道高僧,虚有其名!”
老僧收起银子,笑道:“银子倒是真的。”
之后来了个膀大粗圆的汉子,却畏畏缩缩,“大和尚,我是个屠子,下辈子投胎还能做人吗?”
老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