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小师弟,“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难不难?”
小师弟答道:“以古知今,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以微知巨,以暗知明。知易行难,难也不难。”
先生大笑,让左右再去拿一壶酒来,记得结账,师兄弟明算账,不能因为是小师弟的酒铺,当师兄的就昧良心赊账。
陈平安有一点确实比他这个师兄强多了。
能让先生饮酒不寂寞,能让先生忘却万古愁。
小师弟不愧是师兄弟当中,唯一一个有媳妇的人。
难怪最得先生喜爱。
对此左右没有半点不高兴,左右很高兴先生为自己和小齐,收了这么个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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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瓶洲大渎开凿一事,崔东山其实就是个监工,具体事务是关翳然和刘洵美操办,真正的幕后谋划之人,则是柳清风。
一个大骊豪阀公孙,一个篪儿街将种子弟,一个藩属青鸾国的旧文官。
崔东山从不与山上修士、大渎官员打交道,全权放手给三个年轻人。只有柳清风都觉得为难之事,才让崔东山定夺,后者一贯雷厉风行,几乎从无隔夜事。
大渎沿途,要路过数十个藩属国的山河版图,大大小小山水神祇的金身祠庙,都要因为大渎而改变各自辖境,甚至许多山上门派都要搬迁山门府邸和整座祖师堂。
林守一从书简湖返回之后,就被崔东山留在了身边,亲自指点修行。
林守一早先在家乡,以一幅目盲道人贾晟的祖传搜山图,与白帝城城主换来了《云上琅琅书》的中下两卷,上卷结金丹,中卷炼元婴,下卷直指玉璞。
林守一如今已是龙门境,不但破境快,而且韧性足,这才是真正的修道胚子。
林守一原本预期,是争取百年之内结丹,如今看来,要提前不少。洞府境和金丹境是练气士的两道天堑,在跻身金丹之前,一般意义上的所谓天才,其实都根本经不起推敲,不知凡几,都被能否金丹一事打回原形,一辈子在龙门境徘徊,从此萎靡不振,彻底大道无望。
道法相传,最忌三口六耳。
只是在崔东山这边,世俗常理不管用。
林守一直接将三卷《云上琅琅书》都给了崔东山,后者看完之后,就直接在三部道书之上写满了注释,再还给林守一,让林守一如果不解文字真意,再来向他当面请教。
今天林守一陪着崔东山巡视一处堤坝,尘土蔽日,河道已成,只是尚未引水来此,此岸劳役不可见对岸人,由此可见,未来这条大渎之水的广阔。
崔东山一次次以袖子拍散身边尘土,“当年游学途中,谢谢那小婆娘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唯独愿意将你视为同道人。”
林守一点点头。谁都看得出来。谢谢的清高,一向比较直白。反而好打交道。林守一看不透的人,其实是那位卢氏亡国太子,于禄。
只是这种话从崔东山嘴里说出,有点像是在骂人。
陈平安和于禄是纯粹武夫,李宝瓶和李槐当时年纪还小,谢谢在沦为刑徒遗民之前,就是卢氏王朝公认的头等神仙种,视为最有希望跻身上五境的天才。而林守一当时是除了谢谢之外,最早涉足修行的人物。
林守一忧心忡忡,以心声问道:“连剑气长城都守不住,我们宝瓶洲真能守住吗?”
崔东山笑道:“守得住又如何,守不住又如何?若是明知守不住,就不守了吗?难不成让文庙圣人与托月山碰个头,双方比拼一下纸面实力,咱们浩然天下报出一个个上五境修士的鼎鼎大名,与托月山做一个学塾蒙童都会的算术加减,咱们更厉害些,妖族就退回蛮荒天下,不如人家,就让妖族大爷们别着急动手,咱们双手奉上一座天下,再退去第五座天下,然后作壁上观,等着托月山与白玉京的下一场术算。”
崔东山说到这里,哈哈笑道:“还真别说,这法子最不伤和气了。”
林守一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东山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你是在忧心所有山下人的生死存亡。”
林守一说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恳请先生教我。”
崔东山仰头望向宝瓶洲的天幕最高处,轻声说道:“一洲山上修士,加上我大骊军伍,挺直脊梁,先行赴死者。其余愿苟活者,只管在前者死绝之后,跪地求饶。至于山下的百姓们,还真不能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青鸾国京城一处官邸。
李宝箴难得偷闲,从一大堆藩属官府邸报、大骊山水谍报当中抽身,与两个自家人一起同桌喝酒。
如今李宝箴身兼数职,除了是大骊绿波亭的头目之一,管着一洲东南的所有谍报,还有那闲情逸致,这些年仕途平步青云,当起了青鸾国的礼部侍郎,已经先后出京两次,担任地方乡试的主考官,成为一位“手掌
文衡者”,除此之外,还是青鸾国在内数个藩属的山上、江湖的“幕后君主”,暗中操控着一切修道胚子的登山、江湖门派的辞旧纳新。
李宝箴将一本书籍丢给对面的中年男子,笑道:“我们这位老乡,年纪轻轻的落魄山山主,以后在宝瓶洲的名声,好像算是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