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一看,已经不见了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影。
这尊柳姓水神得了听也没听过的那张“水神越山符”,发现稍稍运转灵气,便与金身融为一体。
小心翼翼上了岸之后,竟是比在那辖境水域当中,更加行动自如。
水神只觉得做梦一般。
立即匿了气息,去追赶那位小姑娘。
水神刚刚松了口气,心湖便有涟漪大震,宛如惊涛骇浪,水神只得停下脚步,才能竭力与之抗衡,又是那白衣少年的嗓音,“记住,别轻易靠近我家大师姐百丈之内,不然你有符箓在身,依旧会被发现的,后果自己掂量。到时候这张符箓,是保命符,还是催命符,可就不好说了。”
水神立即弯腰抱拳领命。
在那之后,远远跟着那个一路飞奔的小姑娘,水神只有一个感受。
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那是真能跑啊。
若是饿了,便一边跑一边摘下小竹箱,打开竹箱,掏出干粮,背好小竹箱,囫囵吃了,继续跑。
水神一开始以为小姑娘是在躲什么。
可是不管水神如何寻觅,并无任何迹象。
不过水神也愈发纳闷起来,这么个小姑娘,偏不是那修习道法的神仙中人,怎么就成了最打熬体魄的武学宗师?
这一路,小姑娘遇到了遮风避雨的洞窟,不去,荒废了的破败寺庙,不去,灵气稍多的地儿,更不去。
她好不容易跑累了,歇个脚儿,也故意拣选那大白天,还要用那根行山杖画出一个大圆圈,念念叨叨,然后眯一会儿,打个盹,很快就立即起身,重新赶路。
等到小姑娘一次跃上高枝,遥遥瞧见了一座城池轮廓,小姑娘使劲皱起脸,像是哭鼻子了。
水神刚可怜小姑娘来着。
就看到那小姑娘落在了地面,大摇大摆,晃悠悠走路起来,行山杖甩得飞起,哼唱着吃臭豆腐呦,臭豆腐好吃呦。
水神自然不知道。
一处高枝,白衣少年就静悄悄站在那边,神色柔和,远远看着裴钱。
只有崔东山清楚为何如此。
先生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或是她不在先生家的时候。
那么她单独走过的所有地方,就都像是她小时候的藕花福地,如出一辙。所有她单独遇到的人,都会是藕花福地那些大街小巷遇到的人,没什么两样。
崔东山环顾四周,青山又青山。
一人喃喃,群山回响。
希望如此。
崔东山叹了口气。
终于舍得离开了。
他还得替老王八蛋,去见一个大人物。
一袭白衣冲霄而起,撞烂整座云海,天上闷雷炸起一大串,轰隆隆作响,好似道别。
走在山林中的裴钱,原本开心念叨着走路嚣张妖魔慌张,愣了愣,赶紧转过身,抬起头,蹦跳着使劲挥手作别。
水神发现小姑娘即便到了郡县小镇,也从不住客栈。
顶多就是买些碎嘴吃食,有些放在兜里,更多放在小竹箱里边。
再就是会去大大小小的山水祠庙拜一拜,遇见了道观寺庙,也会去烧个香。
在那之外,几乎不与人言语,无非是比行走山林水泽,脚步慢许多,不用那么埋头飞奔。
唯一一次长久逗留原地,是蹲在一处黄土矮墙上,远远看着一群骑马远游的江湖豪侠,小姑娘好像有些眼馋。
却不是那些看似威风八面的江湖人,而是他们的坐骑。
黄庭国御江那边,小姑娘看了眼就撒腿跑,到了曹氏芝兰楼附近,也差不多,走大街上鬼鬼祟祟瞥了两眼,就跑。
终于到了那座红烛镇地界。
水神如释重负,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就小姑娘这么谨慎小心,哪里需要他一路护驾?
难道自己就这么白得了一张珍稀符箓,真还有那大骊无事牌可以拿?
水神不敢相信,无所谓了,就按照那位白衣仙师的吩咐,在此停步,打道回府!
水神转身离去。
这一路行来,除了极少数偶遇的中五境练气士,无人知晓他这尊大河正神的上岸远游,那拨修道之人,瞧见了,也根本不敢多看。
一位江河正神,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违例上岸,岂会简单?
大骊的山水律法,如今是何等严酷?
水神突然转过头。
发现那个小姑娘一路飞奔过来,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将那行山杖往地上重重一戳,然后朝他抱拳一笑,再鞠躬致礼。
水神在小姑娘起身后,只是笑着抱拳还礼。作揖还礼就算了。
小姑娘咧嘴笑道:“我师父是落魄山山主,欢迎水神大人以后来我家做客!”
水神愣了半天,点点头。
这小丫头,忘记自报名号了?
小姑娘却已经拔起行山杖,转身走了,蹦蹦跳跳,晃悠着背后的小竹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