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这一刻,数十位渡船管事才开始重新打量起那个年轻人。
在座每一位客人,都是人人皆有各自生意经、把那买卖做烂了的老狐狸,先前或多或少都留心注意过此人,春幡斋中堂占地极广,柱子极多,悬挂楹联便多,那个年轻人就一直在仰头欣赏楹联文字。
像那中土神洲的吴虬、唐飞钱两位上五境老神仙,便仔细观察过这个略显突兀的年轻人,只是看出了大致深浅后,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会当真以为对方真的只是位下五境修士,心中有些计较,不约而同,将那人当做了一位年轻容颜、擅长遮掩气象的剑仙。
那张匾额下边的四仙桌,两侧椅子,始终空悬无人落座。
倒是有一块玉牌放在四仙桌上,看玉牌搁放的位置,是靠近浩然天下渡船管事这边的。
不光是吴虬,几乎所有人都有了些猜测,两个位置,莫不是那位太徽剑宗的仙人剑修,韩槐子会占据其一,然后最后再来一个压轴的大剑仙,例如纳兰烧苇?甚至是那名次更高的董、陈、齐三姓家主之一?不然何至于一股脑出现这么多的剑仙压阵?
只可惜如今再想要获得剑气长城那边的消息,太难。
并且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擅自行事。
哪怕是孙巨源这般好说话的剑仙,也早就开始闭门谢客,后来更是直接去了城头,府邸所有下人,要么跟随这位剑仙去往城头,要么禁足不出,曾经有人觉得不需要如此,然后偷偷出门没多久,就死了。
所以如今倒悬山得以流传的消息,都是那些剑气长城自己觉得不用隐藏的消息。
当所有人落座,对面剑仙也早已落座。
不一样的剑仙,不一样的性情,不一样的坐姿,不一样的气息。
哪怕是吴虬,也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感觉。
无形中,他们人人是与那依次排开的十数位剑仙对峙!
关键是明摆着其中哪些来自浩然天下的剑仙,今夜却人人以剑气长城的剑修自居。
除了中土神洲、北俱芦洲,其余六洲渡船话事人,先前被各自家乡剑仙待客,其实就已经觉得十分难熬,不曾想到了这边,更加煎熬。
毕竟所有大洲渡船的数十位话事人,再见多了大风大浪,可又有谁能够亲身经历这种情形?
一个个剑仙全部当了哑巴。
要知道这种情况,一般只有剑仙与人分生死之前才会有的。
自有飞剑取头颅,何须与将死之人言语?
厅堂当中。
春幡斋主人,剑仙邵云岩坐在靠近大门边,不说话,其实他的位置,就决定了他绝对不会是今夜率先说话之人。
晏溟和纳兰彩焕也没有半点开口说话的迹象。
所有剑仙都沉默不言。
米裕,魏晋,孙巨源,高魁,元青蜀,谢松花,蒲禾,宋聘,谢稚,郦采,邵云岩。
还有两位元婴剑修,晏溟,纳兰彩焕。
一些个人越老、胆越小的老管事,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该不会是要被一锅端了吧?
有管事小心翼翼瞥了眼还空着的两个主位。
也有那管事打量了眼那个站在远处大柱旁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好巧不巧与之对视,对这位管事微微一笑。
老管事笑容牵强,脸色有点僵硬。
年轻人不言语则已,一开口便如山岳砸湖,惊涛骇浪。
他脚步不急不缓,在走向那主位期间,笑呵呵言语道:“既然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谈事情。”
此语一出,一些个意态惫懒的剑仙,也都开始直腰而坐。
当他走到四仙桌右手边的那个主位上。
米裕第一个站起身。
十一位剑仙,两位元婴剑修,几乎同时起身。
吓得对方几十人齐刷刷赶忙起身,一些个起身慢了一线的,都恨不得自己当场来上两个大嘴巴子。
一个个不明就里,依旧人人如坠云雾,但是拦不住对方剑仙的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啊。
年轻人坐下后,所有剑仙这才落座。
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敲桌面,那块玉牌便翻转再坠落,露出古篆“隐官”二字。
大堂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来倒悬山求财的生意人,视线都迅速从玉牌上一闪而过,然后一个个闭气凝神,如临大敌。
那个身份终于水落石出的年轻人,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平安,是剑气长城新任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