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果然是位剑仙!”
据说在苍筠湖高高在上的湖君大人,生平最怕的就是那些飞剑取头颅的剑仙!
陈平安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那侍女开始犹豫不决,她脸上的悲苦神色,与渠主夫人先前的楚楚可怜,大不相同,她是真情流露。
只要自己今晚泄露了天机,依照渠主夫人喜欢猜疑的脾气,以及那位湖君大人的暴虐性情,还不是一个死字?一湖三河两渠,数百年间内,因为一点小事触怒湖君,结果被点了那水灯、魂魄被抽丝剥茧出来作为灯芯日夜燃烧的姐妹,她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那些姐妹的魂魄,直到那盏水灯滴落最后一点精魄油滴,才算脱离苦海,只是同样再无来生来世了。
陈平安原本想要多说一些曲折脉络,以及稍稍透露出自己的后续打算,为她宽心,但是最后就只是一个字,“说。”
侍女吓得身体一晃,再不敢心存侥幸,便将自己知晓、推敲出来的一些内幕,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给了这位年轻剑仙。
苍筠湖那位湖君,是她们银屏国数一数二的高品水神,便是遇上了几位山岳之主,也可平起平坐,对于随驾城那座城隍庙,素来瞧不起,尤其是那位火神祠神灵,曾经与渠主夫人结怨,斗法一场,湖君大人差点就要驾驭湖水,摆出水淹随驾城的架势,逼迫水神祠神祇现身,当着一城百姓的面,磕头认错,后来是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过境剑仙从中斡旋,才就此作罢。但是湖君对随驾城怨恨更深,当年那位太守寄往京城好友的那封秘信,城隍庙被蒙在鼓中,但是湖君却洞若观火,暗中派遣藻溪渠主截下了那位送信人,得知密信内容后,湖君大人将一枚可以令山水神祇离境远游的玉玺信物,交予藻溪渠主,命她与那送信人一起走了趟银屏国京城。
陈平安听到这里,问道:“那火神祠神祇与城隍庙关系如何?”
侍女说道:“关系平平,照理说火神祠品秩要低些,但是那位神人却不太喜欢跟城隍庙打交道,许多山上仙家筹办的山水宴席,双方几乎从来不会同时出席。”
陈平安又问,“湖君对那城隍庙又是什么态度?”
侍女柔声道:“湖君大人更是看不起那城隍爷,咱们渠主夫人偶尔在湖底龙宫那边喝高了,回到私宅,便会与我们姐妹二人说些体己话,说湖君老爷笑话那位城隍爷就是个草包,生前最喜欢剽窃寒士诗词,然后砸钱为自己扬名,银屏国选了这么个家伙当城隍爷,只重名声清誉,生前身后都不是个有治政才干的,平日里吟风赏月,自号玩月真人,喜欢当甩手掌柜,也不知驭人之术,所以随驾城这场灾祸,哪里是什么天灾,分明就是人祸。不过咱们苍筠湖与随驾城城隍庙,面子上还算过得去,那位城隍爷经常会带一些京城外出游历的达官显贵、王公子孙,去湖底龙宫长长见识,湖君府邸中又有美婢十数人,个个狐媚子,故而贵客们次次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陈平安说道:“城隍庙一错再错,铸成今日大祸,火神祠自然会被殃及,其实你们那位苍筠湖湖君乐见其成吧。”
侍女默不作声,片刻之后,苦笑道:“湖君老爷是一国水神魁首,心思深邃,我这等卑微小婢,哪里能猜得到。”
陈平安点点头,将那枚甲丸也收入袖中,然后轻轻一弹指,侍女直挺挺后仰倒地。
陈平安一挥袖子,将那墙中婢女好似被人拽入院中,翻滚在地,缓缓醒来,她头疼欲裂,浑身筋骨几乎散架了。
陈平安问道:“方才这小婢脑子里一团浆糊,问不出什么来,你瞧着机灵些,你来说说看?”
这位婢女想要跪地磕头饶命,被陈平安一弹指,力道稍轻,但是仍砸得她如断线风筝,倒飞出祠庙大门,然后又被陈平安一伸手,驾驭返回,将她掐住脖子,双方对视,侍女见着了他的眼神,吓得肝胆欲碎,脸色铁青,呜呜咽咽,似乎有话要说。
陈平安随手将她摔在院中地上,她瘫软在地,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转头凝视着那位渠主夫人,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恋恋不舍,有埋怨。
她最后板着脸,朝那个装神弄鬼的年轻仙师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老娘说完了!”
陈平安只是伸手拍散唾沫,神色自若,坐在台阶上,双手轻轻放在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上。
陈平安又是抬手一弹指,将其击晕。
然后以行山杖巧妙敲地,渠主夫人被那条蜿蜒而至的罡气打在后脑勺上,顿时清醒过来,将脑袋从地底下拔出来,然后痴痴坐在地上,有些茫然。
陈平安一脸怒容,“两个贱婢,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都是混吃等死的蠢货吗?”
渠主夫人如释重负,以往还埋怨两个侍女都是痴货,不够伶俐,比不得湖君老爷府上那些狐媚子办事得力,勾得住、栓得住男人心。现在看来,反而是好事。一旦将苍筠湖牵连,到时候不但是她们两个要被点水灯,自己的渠主神位也难保,藻溪渠主那个贱婢最喜欢搬弄唇舌,暗箭伤人,已经害得自己祠庙香火凋零多年,还想要将自己赶尽杀绝,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整座苍筠湖都在看热闹。
陈平安说道:“你去把湖君喊来,就说我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