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銮殿,你是如何认罪,朕又是如何恕了你的罪,肖卿可是忘了?”
肖子怀不答,只回首望向满地臣工,又望射声、虎贲二营兵士,重重看一眼鲁聪,高声道:
“纪平大人已为新政、为家国牺牲!时机未逝,你们还在等什么!”
时机未逝的意思是,北边四营的兵力未至,此刻就在正安门前,尚可一战,尚有胜局。
鲁聪一时没动,薛战手腕翻转、目光如鹰,便要上前直取肖子怀首级。
忽闻兵马声至,不来自北边,而来自西边。
颖城在霁都西北方向,所以是崔家。
顾星朗虽为此欣慰,意味着柴家还能指望,仍是闭眼一瞬——战局扩大,输赢难测,杀戮只会更多。
“援军已至,顷刻入城!还不动手!”肖子怀高声,再看鲁聪,眼锋一扫,朝顾星朗的方向。
谷粝纪平是从未想过当场弑君的。
才会百般筹谋,以谏言之法叫阵,等顾星朗先下杀手,再行反抗,从而始终保住纪氏并非谋逆的名头。
肖子怀此刻举动,却是明晃晃暗示,要弑君。理由也很简单,顾星朗已做了满门抄斩的宣判,赢不了,只能自己死。
而最快的赢法,谁都知道是擒贼擒王,谁到了要紧时刻都是这么做的——片刻前此国的长公主便身体力行。
鲁聪一瞬犹疑,忽自近旁兵士的身上抓过格弓,迅疾搭箭,对准肖子怀。
众人皆是一惊,肖子怀甚至来不及出声,却见鲁聪刹那回身,箭矢飞出,直直向顾星朗而去!
距离很近,射程很短。
发力却甚,箭矢飞窜的速度更甚,射声射声,能在此营领副尉之衔,射艺可排进大祁前十。
薛战若没在鲁聪对准肖子怀之瞬分神,以他身手,或还拦得住。
阮雪音和小漠若没因同样的缘故分神,或也来得及以身相挡——都是能为顾星朗拼命的人。
但他们都分神了。
身体反应过来要行动之时,那支箭已窜到了顾星朗前胸不过三五寸。
三五寸之距,停在这位置,随着金属相碰极轻又极亮的一声,炸开一朵小小的,银色的花。
那是另一支箭。
箭镞与箭镞相碰,两支箭的大小形制完全相同。鲁聪那支势如破竹的箭,就这样坠了地。
天外一箭,大多数人甚至辨不出是从哪里射来的。
如此射艺,整个大祁又有几人?
阮雪音也辨不出方向,却开始找人脸。能以飞箭力敌射声营副尉的,多半便是射声校尉本人——如今该叫中领军才对。
她在下一刻看到了柴一诺的脸。
顾星朗随她视线转,也瞧见了,在一间食肆的一扇窗内,弓弦上已又搭了支箭,对着肖子怀。
“大人应该,没有遗言了吧。”他问。
日光晃眼,柴一诺又在高处,肖子怀仰着头半晌才看清那张脸。
“大将军还是想不通啊!”他长长叹,默了半刻,旋即怒声,“非是想不通,而是,胆小如鼠,明哲保身,两头逢迎,见风使舵!”
“已至此刻,忠奸分明,大人勿要再泼家父的脏水了。”柴一诺很平静。
阮雪音并不认为肖子怀此言是全然的污蔑。柴一诺能在十年前将顾星磊从封亭关带走,证明柴氏对这场深谋至少是知情的。此一项,与顾星磊去不周山的路上她便已了然了。【1】
她和顾星朗之所以还对柴家存着指望,没确切将其划入五家之中,缘由之一,知情不等同于参与;之二,柴家从始至终的表现,值得指望;之三,纪氏若倾覆,柴氏会成最大赢家,众多世家若因此树倒猢狲散,霁都柴家,便是此国第一高门。
这场博弈,最该隔岸观火,再于最后关头站队,做出对家门最有利的选择——至少阮雪音是这么看待柴一诺此刻举动的。
肖子怀大笑起来:
“君上!臣若谋逆,今日跪在此地向君上请纳新政的百官,八成都谋逆,八成都要满门抄斩!还有领兵城外的永安侯,以及举国各城郡与我们有联络、有默契的家族,君上可知,那是多少人?”
顾星朗心下微动,忽有些领悟纪平那句“君上已经输了”。
有些,所以不全,只是刹那觉知。便听肖子怀再道:
“不止于世家大族。还有百姓。君制殇殇,天下泱泱,断其殇殇,还其泱泱!君上以为这句话,只祁北和霁都有么?整个大祁,整个青川都有!这里头或有不明就里之人,却也有认同、期盼之人!君上难道要将所有这些人,都杀了?”他似觉快意,笑了两声,声有些哑,
“都杀了,然后统治一片无人的国土,做这无人之地的君王,是么?”
顾星朗没答这句话。
他难受得厉害,暑气愈盛,他只觉得冷。“柴一诺。”
搭在窗内弓弦上的箭便裹着风声直朝肖子怀而去。
大概是烈日灼眼,死亡灼心,今日两场诛杀,都很安静。
赭色朝服的肖子怀安静地倒在主街之上,百官之前。
兵马踏入覆盎门,顾星朗兀自往皇宫方向走,“去拦一拦。人够用,就杀光;不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