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齐盯着那件绀蓝许久,拿起又放下,穿上另一件簇新的又脱下,终究换上了。
出房间,与众兵士列队等待,鹅黄的顾淳风很快出现在同样暖黄的晨曦里,身后近三百个姑娘,威风凛凛,容光焕发,直将他队伍中五十名兵士及整个路城此时正值守的兵士看得傻眼。
“走吧!”
淳风与纪齐见军礼,又向其后兵士致意。女兵们齐拱手遥致意,直唬得男兵们也拱手,竟都有些紧张。
队伍出路城,开始西行,花马镇之繁华超出淳风预期。
昔年追阿姌、葬阿姌,然后奔赴封亭关、三国起争端,她至少两番穿越国境线。却未见哪座边镇这样热闹,其屋舍似都比别处讲究。
“确是祁北五边中最繁华所在,乘位置之便,商贸尤盛。”纪齐要引路,就在近旁。
淳风遥望街景,“商贸尤盛,那这里的蔚人该不少?”
“不少。这些年迁居祁北的蔚人,许多原就在这里谋生。”
“迁居祁北,那算是,归了祁?”
“是吧。我戍边近一年,也与不少蔚人往来,其中不乏打算定居我大祁者。”纪齐亦望远处街市,“整个青川,越往南水土越丰饶,安居乐业之可能远胜北国。其实寻常百姓并不在意上位者何人,在意的,不过是去哪里能过得更好。”
淳风颇受点拨,许久道:“这也是九哥坚持以和平之法完成统一的底气吧。我大祁,本占地利、基业之优。”
“亦是其他诸国都欲征伐的缘由。”纪齐轻声。
淳风又默片刻:“是啊。都想将好山好水抢来,自己做君王。”
队伍便在谈话中渐远,驶离镇城,驶进茫茫无人的国境线边缘。淳风一路眼观四面,试图充分利用兄长有心安排的这趟旅程,尽快熟悉整个北境。纪齐该受了君命,一年来也真下了苦功十分进益,沿路解说,事无巨细。
过一隘口时淳风注意到其间小路,弯弯折折直朝深处去,忍不住探脖子望。
纪齐注意到了,却不停,直到淳风勒马开口:
“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流放犯人服刑之所。”
淳风怔了怔。一路上也不是没看过,偏他答话那副神情叫人追问:“具体做什么?”
“耕地织布,供给边军。”
很寻常啊,这家伙也不像在撒谎。哪里不对呢?
她于下刻反应过来。“我看看去。”
“别去了。”此为见面后他头回以熟稔语气对她说话。
淳风径直回身向柴一瑶:“你们先行,我随后就来!”
小玉和追风,一白一黑,同样高大,很快消失在隘口窄道间。
过窄道,眼前重开阔。时值严冬,顾淳风以为并无庄稼可种,却见那不小的平地间青色的幼苗棵棵成排,极目处,有一妇人衣着寒酸,手脚皆被镣铐所缚,正自纺织。
顾淳风有些不信,下意识看纪齐。
纪齐沉默点头,她转回去再看,一个六七岁小男孩出现在视野中,手脚上也是镣铐,正躬身推着辆堆满杂物的板车。
十分艰难,他咬紧牙,面目狰狞。
狰狞在看到淳风的一瞬凝固。
然后消散,渐渐空洞。
“姑姑。”半晌他唤。
织布的妇人亦被这声喊停,偏头望过来。
若非亲见,哪怕亲见,顾淳风依然没于第一时间认出那是檀萦。
所有确定都来自顾嘉声的一句唤和纪齐的点头。
她总记得檀萦是张线条流畅、偏长却饱满的脸。
此刻远观只觉那颧骨突出,脸更加长,眼锋比从前愈见犀利,越一地青苗扫过来如割草的镰刀。
对方只是看着她,没有招呼意思。淳风亦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对,转了头向孩子,斟酌半瞬终是回:
“声儿。”
顾嘉声便在这句熟悉陌生、遥远亲昵的应答中塌了浑身狰狞,丢开板车跑过来,因戴着镣铐,跌跌撞撞,“姑姑!你求求九叔父!不不,求求君上!放声儿和娘亲回家好不好!不回外祖那里也可以!就居花马镇也很好!这鬼地方,”
他回头望,青苗之外,茅屋旷野,机杼声停更显此间荒芜,
“声儿实在呆不下去了!”
他亦瘦了许多,原本不明显的颧骨突出,面色也黄,寒冬时节透出红紫来,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症候。淳风心中不忍,想伸手,终没有。
檀萦便在这时候站起,镣铐在身,姿态如昔,一步一响,行至跟前。
“身为死囚,不列皇族、不复皇姓,须唤殿下。”她声比冬寒更寒,自是对顾嘉声。
“父王谋逆,已经自裁!孩儿懵然不知,凭何受刑受死!”该是一年多受其母压制、不得纾解,一朝爆发收不住嘴,顾嘉声复拉淳风裙裾,
“姑姑,姑姑!君上真要杀声儿么?母妃说因珮叔母,不不,因皇后殿下诞嘉熠妹妹,君上大赦天下,才缓了行刑,我们依旧是将死之身!姑姑你救救声儿,声儿不想死!”
“逆子!”檀萦如冬霜的脸上泛起怒容,“乃父留话:成王败寇,虽死无悔,赴死也要拿出气概来!”
那是鸣銮殿前台阶上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