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有红光透出,好像两盏灯笼。光斑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黯淡下去,似乎消散于夜色,又似乎融进了黄狗的躯干里。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梅姑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慢慢走过去。
两个小时后,等惶恐的村里人都安静下来,一艘小船悄悄摇出沙洲,沿水道进入虎渡河驶向洞庭湖,船上一个女人一个婴儿一条黄狗。大地一颤,所有渔民都上岸了,梅姑没有碰到夜渔的船。谁都知道地震中水面远比陆地危险,顷刻间就可能掀起淘天巨浪。
梅姑充分运用智慧,连夜出走。若等天亮被发现,最好的结果是大家说她老不正经,同野汉子私通弄出个杂种,坏结果是无数人找上门,说孩子是他们的。毕竟在农村,男孩儿还是很金贵的。而最坏的结果是神汉、巫师找上门,说孩子是妖精,当众烧死。三年前对河赵家村就这样烧死了一个黄花闺女,说是狐狸精。
河面笼罩浓雾,小船静悄悄顺流而下,如一片漂在水上的枯叶。这时候凌晨两点多了,梅姑没有看到雾气弥漫的江堤上站着两个人,那两人也不知道几百米外一叶小舟正无声无息漂过。
“咦?”穿土布黑棉袄的老头扭头望向河面,佝偻的身躯陡然挺直,面上皱纹舒展,双目莹莹泛光,哪里还像一个乡下糟老头子。
“师兄,有情况?”一鸣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恭恭敬敬地询问。
一苇闭上眼睛倾听一阵,摇了摇头,睁开眼颓然道:
“雾气蕴含天地余威,宛若胶质,我看不透百米之遥。刚才河面似有动静,细听却无从分辨,或是鱼儿弄出水响吧。十多年前我也曾经遇到过能阻隔神识的妖雾,但诡异阴森,不似这般堂堂正正。”
“师兄说的是,天兆一出万物皆伏,这雾沾染了天地威能。不过鹤洲和沙湾今夜都没有孩子降生,我们是不是多停留几天,把搜寻范围扩大?”
一苇沉吟片刻,道:“等天亮后以两村为中心,四下走走。”
“师兄,仅仅两个人恐怕会有疏漏。炮拳的掌门谭山是地头蛇,情况熟悉,是不是也叫他打探打探?”
“哦,准备怎么跟他说?”
“这……,还没有想好。”
“打消这个念头。任何过程,参与因素越多情况就越复杂,结果就越不好掌控。何况天机不可泄露,你能保证谭山守住机密?就算他不说,旁人难道不可以根据他的行动推断蹊跷?天道运行,自有因果。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只管尽力去找,找着了,那是命中注定;找不着,那也是命中注定。”
“可这找着和找不着,大不一样呀!”
一鸣有点急了,师兄这番因果论听起来有道理,细思量又糊涂。若一个人注定成功,还需要努力干嘛?即便是天命之人,若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又能有什么造化?
一苇似乎看穿他心思,微微一笑,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一鸣呆住了,苦笑不已。
这风云际会需要天道造就时势推动,天时地利人和齐备,岂是说来就来的?世人只看见鲤鱼纷纷跳龙门,谁见过它化龙游沧海?谁又规定了金鳞不该是池中物?若是一生不遇风云,别说化龙,成为红烧鲤鱼都大有可能!
“沧海横流,我辈任重道远呀!”一苇叹息。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师兄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修道之人修的是天道,证的是长生,若要匡世济民,何不入世做官?师兄只怕是在俗世厮混太久道心蒙垢,又眼见着长生无望,便生出了诸多执念。
“是!”
一鸣一口血差点喷出,强压下暴走的冲动。虽然他不太瞧得起一苇,但毕竟长幼有序,只好勉强低头应诺,心中沉甸甸的。
他一路行过,见到世风浮躁,俗人们无不目光短浅骄奢横蛮及时行乐。像师兄这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郑重语气,若被俗人们听到那是一定要发笑的。更何况俗人发明了无数奇妙事物,能飞天入海登月追星,呼风唤雨拔山遁地,何必要尊敬修道之人?你看他庸俗,只怕他会觉得你可笑!
一鸣无语地望向夜空,心里叹息。
今夜无月,深蓝的天幕却透出些明亮,是快要下雪的征兆。
三天后下午的虎渡河上,梅姑轻快摇着桨返回鹤洲,却是同一苇、一鸣错身而过。大前天地震之后下了一场薄雪,虽然落地即融,河风却料峭了许多。但梅姑脸颊滚烫烫的精神倍好,大黄狗威风凛凛地蹲坐船首,好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在巡视。
前天梅姑赶到大杨树娘家,说昨儿地震吓得连夜驾船避难。谁想第二天中午把船泊在茅草街时,有个姑娘突然上船放下一个包袱就跑了。包袱里面是一个白生生的娃儿,一张纸条还写着“十月二十五日”字样。哎,作孽呀,这么乖巧的娃儿也舍得丢。
那姑娘怕还没出阁,出了这样丑事指定不能留下娃儿。梅娘你好造化,就把娃好好养大,今后也有个依靠。娘家人听了这事,个个都很高兴。
娃儿的身份瞒天过海,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梅姑也不怕今后谁来要人。娃儿身世神秘,梅姑总觉得将捡到那天定作生日不妥,于是擅自做主把出生日期提前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