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柳就这么彻底留在了教坊之中。
宿云比她只大两个月,却在那次之后,彻底被眠柳当做了姐姐。
她似乎是已经接受自己的母亲永远都不会来接她了,沉下心开始跟宿云一起,认认真真的跟着杨三娘学东西。
不出两年,两人已经超出一同进教坊的丫头一大截,认字念书都不在话下。
眠柳尤为的出色,说话办事儿跟春姐身边的小燕颇有几分相像,娇俏可爱的同时,又兼有几分沉稳。
只是小燕的嘴毒,眠柳却是因为跟宿云待得久了学了几分厚道稳重,加之相貌格外的出众,更招人喜欢些。
而宿云是一等一的沉稳,小小的年纪说话办事从来不出错,有什么好东西先让着眠柳,春姐偶尔叫她去楼上伺候已经及笄了的姑娘,她也是十分稳妥,很招人喜欢的。
春姐对这她们俩越来越好,大有照着头牌培养的意思。
又一年阳春三月,楼里的头牌小翠柔被人买走,没几天便要收拾着出门子,却在这关键时候吃坏了肚子,躺在自己屋里起不了身。
春姐气的在一楼大堂破口大骂,说她懒驴上磨屎尿多,又说自己已经收了定
钱,若是到时候小翠柔好不了,就把她卖给城东八十岁的地主老财换银子。
不过骂归骂,春姐还是舍不得这桩买卖,叫了大夫给看病,又叫宿云过去伺候。
春成教坊之中伺候人的丫头不少,只不过春姐为了培养后院那些还在调教的小丫头子们,一般都会让她们闲着没事儿去伺候楼上住的,已经“学成”的姑娘。
所谓学成,实际上就是外头买主所说的“扬州瘦马”,那些姑娘各个出挑,挂了牌子在外头,谁来若是想见她们,就给春姐掏钱,一般情况下是卖艺不卖身的,唯有掏了大价格,请了中间人找春姐,春姐才会将身契给买主。
宿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未来的结果跟这些姑娘们是一样的。
她接受这个命运。
不然,也别无他法。
等着大夫给小翠柔看完了病,宿云端着热水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及笄了的姑娘都住在楼上,自己单独一个屋子,比宿云和眠柳住的那间还要大,处处可见玉器金银。
小翠柔是春姐先前最为看重的姑娘之一,宿云来伺候过她几次,心里大抵明白春姐为什么那么看重小翠柔。
无
他,小翠柔生的实在是漂亮的过分。
连杨三娘都说,她跟眠柳虽有小翠柔的容貌,但若无小翠柔的本事,将来也是不成的。
宿云从前来伺候的时候,常能听到小翠柔弹琴。
一把七弦古琴,在小翠柔手底下,幽怨婉转;宿云经常看着看着就能看呆了。
进到里屋,宿云将铜盆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上前小心翼翼去看闭着眼的小翠柔,观察她的面色。
只见小翠柔微微蹙着眉头,似是察觉有人来看她,睁开一双柔媚的眼睛,扫了一眼宿云。
“姑娘,您起来擦擦脸吧。”宿云轻声说着,“或者您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去给您弄。”
小翠柔无力的张了张嘴,最后又移过脸去,摇了摇头。
“春姐呢?”
许久,小翠柔才缓缓开口,有气无力的问道。
宿云沉默片刻,随即道:“掌柜的在忙呢,您想见掌柜的吗?”
不知道怎么的,瞧着小翠柔这样,宿云总觉得害怕。
将来,她真的要做这样一件商品,被人买来买去,最后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吗?
她可是听说了,小翠柔是被城中颇为有名的一个人牙子做中间人买走的,
足足掏了五百两的定钱。
要知道,先前春姐手中卖出去的扬州瘦马,最高的价格也就只有一千两。
小翠柔的身价,或许会被抬到不敢想象的价格。
那人牙子说了,要将小翠柔带走送去盛京,送给一个做大官的。
而那位大官之所以掏高价,是因为要将小翠柔当礼物。
这些宿云都是亲耳听到春姐跟杨三娘说的。
她说的时候十分兴奋,宿云越听心越凉。
小翠柔的后半辈子,就那么被定了下来。
“你去帮我把春姐叫来。”小翠柔忽的挣扎着,坐起身来,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细细看去,她的额上还滴下了汗珠。
宿云看着实在不忍,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跑下楼去找春姐了。
春姐似是想到什么了一般,听得宿云传话冷笑一声,却也还是上楼去了。
到了门口,春姐轻声呵斥宿云:“站在外头,不准进来。”
宿云自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乖巧的等在外头。
不多时,里间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是春姐的,似是极度愤怒。
“你现在说不想去?由得了你?!别忘了,你当初投身到我这儿说的什么!”
春姐冷
笑着,怒吼一声。
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传出来,像是宿云无数个夜晚听到的,小翠柔的弹琴声。
她无端想起,小翠柔那双如同含了烟波袅袅的眸子,想起那总是轻蹙着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