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澄已经有些记不清床榻上的人年岁几何了。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的。
苒澄只是反复告诉自己,是时候该了结这一生了。
她看向榻上的那人,许久才缓缓的开了口,声音沙哑,早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清亮婉转。
“远之。”苒澄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又自顾自的笑,“我感觉我很久不曾叫过你的名字了。”
榻上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昏昏欲睡着,只轻轻的哼了一声。
“那天,在御花园,我站在亭子里头望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你会跟我过一辈子。”苒澄缓缓的说着。
顾远之好像轻轻的
说了句什么,苒澄没听清。
她俯下身去,凑近了,想听听这人口中呢喃的是什么。
然而下一瞬,苒澄愣住了。
“谢二姑娘,怎么,跟我……”
后面的听不清了,苒澄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她笑着,眼泪落了满面。
“谢二姑娘怎的见了我这样生分?”
在御花园的那天,顾远之这样说。
苒澄用了见面后的几十天来反复告诫自己,她不会喜欢这个人。
可是那此后,她用了几十年,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样挺拔的儿郎。
可终归,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
或许顾远之爱过她,她也深刻的,爱过顾远之,可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
顾远之死了。
死在那句没说完的话之后。
苒澄也将自己的一生走到了终点。
弥留之际时,听着床边儿孙的低低哭声,苒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叫儿子去拿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是顾远之去世之后,一直留在卧房中的一个小箱子。
是顾远之尚且清明之时,讲明了留给她的。
她一直没有打开去看。
儿子拿了箱子来,当着苒澄的面打开。
看清里面放着的事什么之时,苒澄闭上了眼睛,流下了她此生的最
后一滴泪。
箱子里,唯有一把金玉如意,和一封再也没能拆开的信件。
有一年苒澄跟顾远之吵架,吵完之后一日晨起,再也没找到那柄金玉如意。
苒澄有心问一问顾远之,但碍于面子忍住了。
她总觉得是顾远之故意藏了起来,故意等她去问的。
可是苒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觉得顾远之根本不会在乎她跟不跟自己说话。
原来,他在乎。
窗外的清风吹进来,带走了人间最后一点思念。
——
与妻书
寄苒澄吾妻。
你真的是个,很倔强的姑娘。
小时候是,长大了是,老了依
旧是这样。
为着年少时候的一句不会喜欢我,你就真的,再也没有对我表露过任何爱意。
多少次,我是希望你吃醋,希望你嫉妒的。
又有多少次,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可我怕你不是这样,又怕你是这样。
那我得将你的心,伤了多少回。
所以我说,情爱这种东西,真是折磨人透顶了。
不过说来说去,苒澄,依旧是我对你不起。
来世,我们就别再见了吧,你也别再嫁给我,我们最好,连认识都不会认识。
如此这般,对于你我,恐怕就已经算是人生最好的时光了,
顾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