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个他本以为很熟悉其实不熟悉后来又慢慢熟悉起来的人,对他说过一句话。
似乎可以比较贴切的形容他此时的感觉。
“就像你在玩一盘难度非常高的游戏,好不容易打到结局,却发现忘记储存,一切都得重新来过,没了最开始时的新鲜和热情,但又不得不玩下去,透着一股子乏味和萧索。”
那时候他还听不明白储存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他是从父亲的鲜血迸溅到脸颊上开始,才明白这一切并非忘川河下、黄泉地府之中的一场光怪大梦。
原来……是真的啊。
可是怎么会是真的呢?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着他这一世唯一还能守住的、挽救的那一束光芒,确定对方经脉已然重塑、六合神功大成后,含笑合眼。
他本已经是沦落进幽冥深渊之底的一只不见天日的恶鬼。
挣扎着拖着这身皮囊窜回人间。
原本以为除了复仇,余生再无其他的东西能支撑他在这红尘浊世疯狂下去。
可……老天爷让他碰到了阿絮。
像一道光,照着他满身污浊,消融他那身鬼皮,如凌迟碎剐一般,露出底下那再也组不成个人形的名叫甄衍的残骸。
恶鬼试图回到人间,是会被太阳晒到飞灰湮灭的。
所以老天爷给了他应有的报应。
他所执着的复仇——那个让鬼谷与所谓的江湖正道来一场两败俱伤的大战,在他已经不想在完成时,竟然完成了。
可……那又如何?
阿湘走了,罗姨死了,薄情司的姑娘们都死了。
他只剩阿絮了。
可阿絮也要死了。
他做不到就这么看着阿絮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
徒留他一人在这个空荡荡的人间,有什意义?
他是恶鬼啊。
早就死掉了很多很多年的恶鬼。
本就不配寿终正寝的。
他知道自己也许是自私的。
可是自私就自私吧。
欺骗阿絮让对方毫无准备地睁开眼时,却只能见到命绝后的自己。
但……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离开,他宁愿做离开的那个。
他实在不想再一次留在原地,送走一个又一个的至亲至爱了……
他确定自己死了。
所以并不能怪他在再睁开眼看到满室光明时,会觉得身边所见所闻所身处的一切都是假的。
毕竟太荒诞了啊!
爹爹怎么会没有和娘亲在一起呢?又怎么会和容炫成亲结合呢?娘亲怎么会和岳姑姑在一起呢?他又怎么会是爹爹生的呢?
不是说他以前就不是爹爹亲生的,只是他并非父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
他原本姓甄,后来改回家族旧姓为温,从来没有姓过容啊!
哈哈。
他恨姓容的恨得要死要活的!
阿絮还曾经误会自己是那个姓容的儿子,而如今他倒是真的成了这家伙的血脉了。
何其讽刺!
所以怎么能不是梦呢?
可……不是的……
不是梦。
容炫再一次发疯了。
被父亲用阴阳册救活后,杀了父亲。
那本该发生在岳姑姑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了父亲身上。
还真是谁和这个姓容的沾边了,谁就没有好下场。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那个在这里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娘亲的女人抱着他,岳姑姑挡在他们身前,他看得见岳姑姑的蝴蝶骨在颤抖,但她依旧坚定地站在那里,试图去阻止她根本不是对手的发了疯的容炫靠近他们。
容炫没有靠近。
他似乎突然清醒了。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父亲,眼神慌乱,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最终抱住脑袋惨厉嚎叫半响后,转身踉跄跑走了。
岳姑姑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追,但终是驻足。
不久以后,青崖山大战的消息传来。
魔头容炫伏诛。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青崖山那群恶鬼会站在容炫一边,倾巢而出,与江湖中人大战于青崖山界石之侧。
没有人知道?
不。
最起码他是知道的。
因为当年创立鬼谷的第一代鬼主便是容炫的父亲容长青,容炫发疯之后,并非全无神智,正是因为他心内还残存些许清明,才会向青崖山奔逃而去。
他想入鬼谷,想趁着自己还未彻底失控前,进入鬼谷。
江湖中人追杀容炫是为了琉璃甲,鬼谷恶鬼尽出是因为那时的鬼谷谷主恰恰是当世少数几个还知道第一代鬼谷谷主是谁的人,而这位鬼主恰巧还知道《六合神功》。
不久之后,在这场大战里死伤实在惨重的江湖中人便找上了神医谷。
历史重演。
可他只能看着。
因为……他还不到一岁啊,连控制着那根绵软的舌头出声提醒都做不到。
他看着岳姑姑和这位与母亲同名却与他再没有了血缘女子,像父亲和母亲一样被人围攻。
只是这一次,借口不一样了。
岳姑姑终究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