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厮杀还在继续,杜若宁静静地站在江潋身边,许久都没有说话。
重生之后,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将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掉李承启。
她觉得砍头太便宜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她还想过要把他的心剜出来,拿到父皇坟前去祭奠。
她甚至连祭奠时告慰父皇的话都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
可是现在,李承启却没有死在她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箭下。
她看着他一袭明黄龙袍躺在江潋怀里,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了。
人活着其实就是一口气,这口气断了,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再说什么做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呢?
“把他放下吧,地上凉,你别冻坏了。”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对江潋说了一句。
江潋便顺从地将嘉和帝的身体平放在地上,仔仔细细为他整理龙袍,抚平上面的每一个褶皱,而后解下自己的黑色织金披风盖在他身上。
这时,城下的打斗声渐渐停歇,有人高声喊道:“太子已然被擒,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到几时,快快缴械投降可免一死!”
“缴械投降!”
“缴械投降!
无数声音跟着大喊,震天动地。
杜若宁牵起江潋的手,走回到瞭望台,就见一队士兵正押着太子,陆朝宗和几个主将向城下走来,平安侯卫伦跨马提刀跟在后面威风凛凛。
太子的私兵已经被飞虎军彻底压制,纷纷扔下兵器俯跪在地,五军营的兵将却还在犹豫。
五军营是京师三大营人数最多的军队,更是保护皇城的主力军,可是现在皇上被太子杀了,太子被公主的人擒了,他们的主将也被抓了,他们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保护谁。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主将不降,他们也不会主动投降。
杜若宁不想对五军营赶尽杀绝,训练一支精锐之师不容易,未来的京城还需要他们守护。
“走,我们出城。”她牵着江潋的手,迈步下了城楼。
城门吱呀呀开启,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两人不穿盔甲,不佩兵刃,不带护卫,就这样并肩缓步走向城外的战场。
“公主!”卫伦下马迎上来,抱拳道,“属下已将反贼陆朝宗和太子李恒擒获,请公主发落!”
“好!”杜若宁应了一声,却不去看被捆绑在侧的太子和陆朝宗,而是扶着江潋的手臂,径直走向五军营的主将。
主将胡守成被五花大绑,身上脸上全是血,杜若宁走到他面前站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和他说话。
胡守成突然被一个女孩子这么盯着看,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粗声粗气道:“要杀便杀,胡某誓死不降!”
“好骨气!”杜若宁赞了一声,手伸向卫伦,“侯爷,借刀一用!”
“是!”卫伦愣了下,忙将自己的刀双手奉上。
杜若宁接过刀,二话不说,挥刀向着胡守成的面门劈去。
胡守成没想到她说砍就砍,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双目紧紧闭起。
一阵寒气自面门向下划过,胡守成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身上的束缚却瞬间消失。
他迟疑着睁开眼,低下头,看到捆在身上的麻绳已经断成几截散落在地上。
“你……你什么意思?”胡守成一脸惊诧,又因为自己方才的害怕而感到羞恼,“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投降,做梦!”
“本宫没想让你归降。”杜若宁道,“本宫身边能人有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何须浪费口舌在一个顽固不化的人身上?”
“那你为何给我松绑?”胡守成道。
杜若宁把刀还给卫伦,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本宫只是想看看,放了你之后你能去哪里。”
“……”胡守成噎了一下,转头看看被绳捆索绑面色灰败的太子,又仰头看向城楼之上。
“别看了,陛下已经驾崩了。”江潋在旁边淡淡道。
胡守成的气势顿时泄了一半,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杜若宁道:“为人臣子,忠心固然可贵,但愚忠却不可取,胡将军不妨好生想一想,自己效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弑兄夺位,血洗宫廷,大肆屠杀忠臣良将,为了长生不老拿自己亲儿子的血肉炼丹。
一个庸碌无为,性情暴戾,罔顾百姓生死,前不久刚杀害自己的同胞兄弟,眼下又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主子,当真值得你誓死效忠吗,你的头颅就为这样的人而抛吗,你的热血就为这样的人而流吗?
你膝下有黄金,宁死不肯降,可你家中没有父母妻儿吗,你身后这些兵将,他们家中也没有父母妻儿吗,你当真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吗?”
女孩子的声音高亢又凌厉,语速很快,气势如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问得胡守成心慌不已。
后来,他不敢再和她对视,默默垂下眼皮。
杜若宁深吸一口气,语调放缓:“本宫言尽于此,胡将军若还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无论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