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潋已经不是头一回来国公府传旨送赏赐了,但这回却是给他感觉最诡异的一回。
全家人领完赏赐叩谢过皇恩之后,先前对他横眉竖眼的国公夫人居然亲自上前来给了他厚厚的一沓跑腿费,怕他拒绝,甚至强行给他塞进了袖袋里,还热情地请他到客厅喝茶,让他用完饭再走。
就连杜老夫人都用一种笑眯眯看似慈祥却又暗含窥探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江潋有点懵,这两位夫人的态度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他不得不怀疑,她们会不会真的给他摆了鸿门宴?
原本他还打算办完正事和杜若宁单独说几句话,这会子心惊肉跳的,哪还有别的心思,声称皇上还在宫里等他回话,不顾云氏的盛情挽留,坐上轿子落荒而逃。
云氏颇为不解,问杜若宁他怎么了,不是说剿匪受了重伤吗,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杜若宁的皱纹都笑出来了,挽着她的手说道:“阿娘先前看到人家像见了仇人,如今却又这般热情,又是喝茶又是吃饭的,还亲自往人家袖子里塞钱,是个人都会被你吓跑的。”
“……”云氏板起脸,“我有这么吓人吗,好也不行,不好也不行,他怎么这么难伺候?”
“没准儿人家以为你摆的是鸿门宴呢!”杜关山在一旁乐呵呵笑道,“你这就叫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下回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冷不丁的一热情,连我都吓一跳。”
云氏气得直翻白眼,翻着翻着自己也笑了。
“他又不是小媳妇儿,胆子这么小做什么,不吃算了,我还懒得伺候呢!”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谁稀罕他,哼!
一家三口说得热闹,江潋却在轿子里疑惑万分。
“望春。”他半挑着轿帘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国公夫人今儿个很古怪?”
望春忙凑过来,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国公夫人今儿个挺热情的。”
“就是热情才奇怪,你几时见她这么热情过?”
也对。
望春想起国公夫人闯进东厂强行带走若宁小姐的情景,至今还耿耿于怀。
那时候的国公夫人,就像话本子里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可今天吧,好像突然又变成了抱孙心切对儿媳妇百般讨好的婆婆。
哎?
国公夫人不会真的在打抱外孙的主意吧?
望春愣了下,隔着小窗表情古怪地看向江潋。
干爹这种情况,怕是指望不上了。
国公夫人应该也早就明白的呀,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干爹身上?
“干爹,那什么……”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江潋不耐烦道。
望春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便临时改了口:“国公夫人这回给的跑腿费好像很多的样子?”
“所以呢?”江潋板着脸问。
“所以,干爹您欠我的钱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江潋把眼一瞪:“咱家几时欠了你的钱?”
“就上次。”望春提醒道,“上次若宁小姐的三哥哥在街上叫您妹夫,拦着您要赏钱,您把我的钱袋抢了去……”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我的钱?”江潋眉头紧蹙,一脸不悦,“就算是你的,做儿子的给爹花点钱怎么了,居然还敢讨要,是不是又想挑水?”
望春:“……”
他就不该提这茬!
他明明是为了维护干爹的自尊才好心转换话题的,干爹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罚他。
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告诉他,国公夫人想让他生外孙,可惜他没那个物件,哼!
江潋回到宫里,嘉和帝还在御书房批折子等着他。
明昭余党是嘉和旁最大的心病,只要是和明昭余党有关的事,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也会让他寝食难安。
江潋早已让望春给他编好了故事,等到嘉和帝问起,便照本宣科地讲了一遍。
不得不说,望春真是个编故事的天才,他把先前刘致远小妾的奸夫,和那个喂杨述吃致幻药的妾室,以及后面曹广禄的死,全都用一根线串连起来,很用心地编排了一个东厂密探通过长期潜伏跟踪,利用蛛丝马迹找到明昭余党活动迹象的故事。
“臣这次端掉的是明昭余党的一个分舵,剿灭明昭余孽近两百人,乃近几年规模最大的一次,刘杨案和曹广禄之死皆是他们所为,只是这次行动时间紧迫,没有充足的时间查证,臣其实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像宋首辅说的那样,误杀了一些无辜之人。”
嘉和帝在别的方面或许还会假惺惺地顾虑到民众的利益和生死,对于明昭余孽的态度,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江潋正是明白这点,才会故意先将自己的顾虑讲出来,以防后面有人拿这事来弹劾他。
果然,嘉和帝听他说完之后,根本不以为意,让他在清除明昭余孽一事上尽管放手去做,不需要顾虑对错。
“对与错都在朕心里,朕自有判断,不会因此问责你,你只管放心。”
江潋跪地谢恩:“能得陛下如此信任,臣万死无以为报。”
嘉和帝呵呵笑道:“朕可舍不得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