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长孙焘说什么也不再让陆明瑜吃橘子。
绿猗很快就把白黎送来橘子给分到了各院子里,各院的人吃着刚从火堆里刨出来的白薯和芋头,嘴里本就被火燎了一大嘴的泡。
这时再吃个香甜多汁的蜜橘,向着暖洋洋的碳火,这日子过得相当舒爽。
而仍关在淇王府的俘虏吴提,此时正躺在亭子里的躺椅上,旁边的红泥小炉中温着一壶清酒。
满地白雪,冰冻三尺。
可他一袭薄薄的衣裳,仿佛不怕热似的。
绿猗将橘子端给他时,只见他面前的地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大堆瓜子皮,那些瓜子皮贴着滚烫的炉子,竟慢慢燃烧起来。
绿猗连忙拿起搭在旁边的帕子,去拍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二位统领,你们倒是把火给灭了啊!要是把亭子烧了,你们的月例银子够赔么?”
苍梧想要接话,却被吴提抢了先:“你这婢女庸俗得紧,张口闭口就提银子。”
绿猗不气也不恼,把地上简单地收拾一下,再狠狠地瞪了一眼苍梧和苍何,道:“你俩最近真是愈发没用了,小心我告诉王妃。”
苍何苍梧两兄弟连连告罪:“姑奶奶,我们也不容易,留条活路好不?”
绿猗板着脸批评他们:“既然王爷要你们看人,就得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要是王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俩担待得起么?真是的,看个人都能让你们俩懒成这样,肚子都比南瓜大了!”
苍梧吸吸肚子,无奈地道:“长不长肚子,也不是我们说的算,有的人就是天生体质特殊,就像我这样,天天站着也能堆出肉来。”
苍何闷不做声,盯着慢条斯理嗑瓜子的吴提。
红泥小炉中的酒沸了,那味道被蒸腾起来,周围酒香四溢,没有入口人就已经醉了。
吴提从躺椅上翻身起来,掀开眼皮看了绿猗一眼,为自己倒了杯酒:“去告诉王妃,他对本王的心意爱意与柔情蜜意,本王已经收到了,谢谢她招待。”
绿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亭子。
吴提呷了一口温酒,放下酒杯,拿起茶几上的蜜橘,问道:“这是什么?怎么那么丑?”
说着,他在袖子生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随即又被他吐了出来:“呸呸呸!太难吃了,这又酸又苦的什么玩意儿?”
沉默寡言的苍梧拿起一个剥了起来,然后递到吴提面前:“吴提殿下,皮不能吃。”
吴提拿起一片放入口中,嚼动果肉时脸上慢慢漾起笑意:“这是哪里产的?”
苍梧解释道:“眼下这个时节,北方的橘子树能活着就算不错了,这是岭南来的。”
吴提再把一瓣蜜橘放入口中,那双眼里如同漩涡一般,瞳孔印出一片雪白,他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岭南?岭南好啊!”
苍梧道:“岭南当然好,多少北齐人穷其一生,都踏不到岭南那个地方,更吃不到这么甜的蜜橘。”
吴提将一整个橘子都放到嘴里,瞳孔深处的光芒越来越盛,等口中的橘子吃完,他挑起一抹笑意:“淇王府外头都被封了,在这个时候本该风声鹤唳,竟然还有这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水果,你们淇王府可真不嫌事大。”
苍梧自豪地道:“那是自然,我们主子就没怕过事,眼前的问题,比起主子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吴提抬眸:“这还不算大事?你们大秦不是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怎么王爷当街杀人,不用被问罪啊!王府都被围了起来,就半点都不担心?”
苍梧与苍何寸步不离地守了这吴提几个月,也没个人说说话,早就憋坏了。
恰好吴提递了一把瓜子过来,他坐到吴提对面,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殿下你不知道,这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王爷的罪,得陛下亲自定,只要陛下认为王爷没错,那天皇老子下凡,他都不好使。”
吴提把瓜子壳往地上一扔:“大秦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淇王怎么就能笃定,皇帝不会向他下狠手?”
苍梧啃了一口瓜子:“那哪儿能呢!首先,咱们主子手里头有兵权,陛下哪里敢轻易动主子?眼下朝局不稳,动了主子,就等于动了边疆地区的稳定。”
“再说了,我们主子和当今陛下是叔侄,血脉相连,这个时候朝局不稳,陛下不帮着自己人,那自己人又怎么会帮他?”
吴提直接将蜜橘掰成两半,给苍梧递了一半:“你小子怎么懂这么多?那我考考你,你觉得对于目前的现状,淇王怎么应对?”
苍梧不假思索地道:“以不变应万变呗!还能怎么应对?你看这事情也过去几日了,估计弹劾的奏章都堆满案头了,你看主子每天都陪着王妃,他什么也没做啊!这不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么?”
苍梧继续道:“弹劾奏章那不是要过政事堂么?政事堂握在谁手里呢?那可是握在风相的手里。”
吴提把整瓣橘子吃进去:“怪不得你家主子如此淡定,原来……”
“啧!你怎么老拽我衣裳?”苍梧拍掉苍何的手,又抓了一把瓜子,与吴提咬起了耳朵,“我跟你说,我们主子……”
知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