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死寂。
苏凝霜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就那么吊着,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比那六道炼狱还要难熬。
她不敢回头面对苏异,便兀自面壁,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能不能…求你饶她一命?”
苏异总算开口说话了,但却平静如常,不见怒火,也没有失态,沉声道:“你还知道多少?”
苏凝霜急忙开始极力思索,边想边答道:“当年…阿娘找来小居观的道士,又设法引来那位什么刑狱司的大官,就是为了试探仙狐遗卷的下落,还有支开你娘亲,确保没有人会与她争抢…”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苏异再次沉默,最终也没有承诺什么,只淡淡道:“你该走了。”
苏凝霜顿心中一急,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可比直接拒绝了还要令她难受,可她什么也做不了,挣扎犹豫许久终究是没有再出声,径直离去了。
待她走后,苏异来到窗边,呆立片刻,理了理思绪,接着方才抿嘴轻轻吹出了一声鸟啼。
只见那边树梢上的一只雀鸟闻声抬头,甩了甩脑袋,随即振翅飞起,穿过窗口闯入了屋内后摇身变作了一个少女。
刚从打盹中被人吵醒的堇鸢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火气似乎有些大,一边伸着懒腰,不耐烦道:“这个时间找我做什么?”
苏异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替我去办。”
“什么事情这么急…”
堇鸢足够机灵,一见到苏异的神色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知道事情轻重,于是只好收敛起脾气,忙改口道:“要办什么事情,姐夫尽管吩咐。”
只不过她表面虽殷勤,但那写在脸上的不情愿是掩盖不了的,苏异自然也知道她那点心思,便问道:“怎么,你不想去?”
堇鸢口是心非,兀自倔强道:“没有。”
苏异盯了她半晌,接着失笑道:“不想去的话可以说出来,我又不会打你骂你。”
堇鸢眼珠子上下转动
,打量着苏异,似要看穿他有没有给自己设套,片刻过后方才壮起胆子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确实不想去,你也知道我不想当斥候的,可还是老差我去给你跑腿,你…就是个骗子!”
苏异倒是有些疑惑了,奇怪道:“我何时骗过你?”
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堇鸢索性敞开了怀,指着他的鼻子数落道:“你说过我可以走自己的路,不当斥候的,你…说话不算数。”
“没错,我是说过这话…”苏异点头承认,然而接着马上话锋一转,又道:“可我也没见你走出了什么路来啊,反倒是我让你去跑腿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提出过异议。”
堇鸢气得手舞足蹈,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挤出了一句:“你强词夺理!”
“好了好了…”苏异摆了摆手,总算不再逗她,叹气道:“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只可惜结果有些令我失望啊…”
“说是要摆脱斥候的身份,走自己的路,当什么战士刺客,可直到现在也不见你有为之付出过什么努力,那些话好像只是说着玩似的,也不知道当初修炼大日焚羽时的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玉瑾到底还是太年轻,即便心怀与命运抗争之意,却也只是一个懵懂的想法而已,内心被根深蒂固的千年传承所束缚禁锢,始终下意识地认为自己难以摆脱“天生斥候”这四个字。
她的脸颊憋得通红,想找出一些证据来反驳苏异,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除了不愿当斥候之外,她还十分抗拒被那些枯燥无趣的任务缠身,所以离开了北边大山后便是如鱼得水,凭着一身的三脚猫功夫四处撒欢,早就将曾经的壮志豪言抛诸脑后了。
见她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苏异便接着道:“这次你替我跑一趟杭州,一路上好好想想,然后把事情办好了,回来后我便教你练剑,和潇潇一样,学卷白一剑,如何?”
堇鸢楞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如美梦成真一般,不敢相信,好一会回过神来,这才结舌道:“你…是说真的?”
未等苏异说话,她便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接着说道:“那你岂不是成了我师父了?”
“叫我一声师父很难为你吗?”苏异笑道。
堇鸢朝他吐了吐舌头,随即又殷勤地替他捶背揉肩,心急道:“好师父,好姐夫,快告诉我要做什么事情吧,我马上就出发,保证任务完成得又快又漂亮!”
苏异哪能不知道她想快些回来练剑,于是又再三叮嘱一番,交代了几句,最后写了一封书信让她带给苏君路。
看着小姑娘急匆匆地夺窗而出,化作一只雀鸟消失在天边,苏异摇了摇,哭笑不得。
他站在窗边看着已经多了一抹亮光的天色,心情倒是没那么沉重了,想来这十几年苏家都熬过去了,若再发生什么意外,苏君路必然都有应对之法,自己不至于太过担心。
收拾一番心绪后,苏异一脚踏上窗台,随即纵身跃出。
便见他身形一轻,飘然来到了另一扇窗前,接着毫不客气地推开,闯了进去,降临在了驹铃的那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