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当口,额尔敦又故意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他一眼,再幽幽开口道“你说你要刺杀的人是乌妮尔,那我问你……这件事,有谁能替你作证?”
那名刺客听后,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吱哇乱叫道:“有!有人能作证!当时,院子里有好多男伶!他们都能替我作证!我是冲着乌妮尔去的,不是你!”
额尔敦嗤笑一声,道:“那帮人啊……哼!一群靠卖笑营生的男人,他们的话……又怎么能令人相信?而且……”
额尔敦忽然将笑脸一收,换成一副精明样子:“而且,我也没想那么麻烦,还替你找什么男伶做证人……哝!你瞧!你身边……不就有现成的证人吗?”
那名刺客左右望了望,见除了沈一心身侧的四名侍卫,以及额尔敦后来喊进来的两名侍卫外,这房中再无他人。
登时,他就明白过来:“你们是想用你们的贴身侍卫做伪证?!”
额尔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耐心解释道:“中原有个谚语,叫做‘三人成虎’。意思是,一件事,要是说的人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额尔敦!你敢……!”
“噗呲!”
“噗呲!”
不待刺客把话说完,额尔敦就以一个眼神示意那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拔出佩剑,将刺客斩杀在当地。
那刺客惊恐地回头望着自己背上的两只红色刀柄,俯身倒了下去。
不多时,他的整个上半身,就完全浸泡在了自己流出来的红色血泊里。
沈一心吃惊于额尔敦的杀伐果决:他竟真的对阿里不哥派来的人下手了!这个小孩子……果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是能直面生死的小孩子,是能随意处置别人性命的小孩子,同时,又是对待旁人的死亡,显得如此冷漠和绝情的小孩子……
“拖下去。”额尔敦厌恶地摆摆手,命令那两个侍卫赶紧处理掉刺客的尸体。
之后,他见沈一心一直掩着鼻子,便又找来几名手脚利索的侍女,将房间收拾干净、整齐。
沈一心放下手来,似笑非笑道:“额尔敦。你这么轻率地处理了阿里不哥派来的人,就不怕他对你心生怨怼?”
额尔敦大大方方道:“对于阿里不哥来说,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是以,你不用替我忧心……”
见沈一心手里时时捧着那个自己送给她的“鹤子梅妻”手炉,额尔敦不禁开心道:“稍后迤都南郊会有大雪。你要不要跟我出城去玩儿?”
“稍后是多后?再晚上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我不去……”沈一心一口回绝道。
额尔敦将小嘴一撇,不高兴道:“眼下,你反正是个瞎子。天黑、天亮的,和你有关系吗?再者,我又不是带你去看雪……嘿嘿!我带你去一偏僻之地!那里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会积满白茫茫的大雪,正是堆雪人、打雪仗的好去处呢!你要是不去,就是吃了大亏!”
不知为何,其他人说沈一心是瞎子,她会异常生气。
但额尔敦说她是瞎子时,她却丝毫不觉委屈。
不仅如此,她甚至对额尔敦说的这番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沈一心是南方人,小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见到雪。
后来,得到三更散人赏识后,她便去梧桐山修炼。本以为梧桐山和苏州会有所不同,可到了那里才知道,梧桐山亦地处南界,常年温热……
沈一心不禁失落地想着:我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一片雪花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她去年刚刚抵达凉州卫!
那夜,凉州卫似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一般,整座城,都被铺天的大雪覆盖着。不管是沈一心所立之处的上上下下,还是前前后后,全都银装素裹、冰雕玉砌。
只可惜,那样美好的雪景,沈一心却来不及赏识。
毕竟,她去凉州的任务是排兵布防、抵御鞑靼兵,而并非风花雪月、赏景品茗。
故,就算胸中再激动,她也只是匆匆瞥了那震撼的雪景一眼,就立马投入到自己的职责当中去了。
等她忙完那阵子,那些堆积的白雪,早已化为乌有。
每每想来,沈一心都甚觉可惜。
因为,自那时至今日,凉州卫再也不曾有过那么大的雪。
很多次,当天空飘过几个零星的雪花时,沈一心就开始变得兴奋。可往往,满怀期待地等到最后,深色的天空上,却不见更多的雪花落下来……
故,方才听额尔敦说要带她去“看”雪时,她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去!
但碍于面子,她又下意识地一口回绝。
还好,额尔敦没有放弃,这才让沈一心有了能够顺利应下的机会。
只见她故作淡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不然,在你眼里,我就成了那爱吃亏的沈表姐。”
其实,额尔敦看沈一心的表情就知,她定是十分想出城玩儿,可为了不承自己的情,却要硬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额尔敦好笑地想着:只要你能跟我出去玩儿,我才不会拆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