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残阳如血。
一支二三百人的长伍,在离开江岸的营地后,开始往西面赶路。
不知为何,在苗通的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安。这几日的时间,他亦有耳闻,费夫那边,居然成了吴州反贼。
当然,苗通是不信的。只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
“传令下去,先在附近休息一夜,明日再往楚州赶路。”
“遵将军令。”
……
黄昏一去,便是暗夜沉沉。营地中,苗通思量了许久,才刚刚要睡去,却不曾想,突然间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子声。
他惊得抱刀而起,只等抬头往前,便看见了火光的映照下,四五个中箭的亲卫,浑身是血,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敌袭的消息带了回来。
“敌袭,敌袭!”
不多时,营地里的二三百亲卫,迅速集结了起来。苗通咬着牙,匆忙披上了袍甲,大步流星地往前跑去。
喀嚓。
传信的一个亲卫,被人直接抬刀,一刀劈断了脑袋,血淋淋地倒在血泊中。
那抬刀的人,分明是先前船坞里的监军。
“主公有令,让我等剿杀叛贼苗通。”尖嘴猴腮的监军,脸色大笑,再往前挥了挥手,不多时,在营地的四周围间,瞬间人影攒动。
“苗将军,得罪了。另外,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在楚州的家眷,被你的叛乱之罪连坐,已经满门抄斩了。呵呵,这是主公的意思,斩草要除根呐。”
苗通顿在原地,久久,喉头里才发出一声悲痛至极的哭声。他握着刀,身子颤得厉害。
“恭送苗将军。”
“杀!”
四面八方,呼啸抛落的飞矢,眨眼之间,便射杀了几十个亲卫。
“哈哈,这帮傻子,为了追随一个叛贼,连袍甲也卸了!便如瓮中之鳖。”瘦监军抬头大笑。
苗通胸膛炸裂,怒吼三声,挥着刀冲入敌阵,连劈之下,砍翻了三个挡路的敌军。
“快,当、挡住他!”痩监军大喊。
苗通咬碎了牙,眼看着就要冲到瘦监军的面前——
噔。
一支响箭从后方射来,穿过苗通的胸膛。苗通咳着血,身子往后栽倒。
“好,射得好!速速动手,杀了这个反贼!”
数十人挥着刀盾,朝着摔地的苗通扑去。
“将军——”
无数卸了袍甲的亲卫,悍不畏死地挡了上去。鲜血迸溅,跳入苗通的眼睛里,直至将整个黑夜,都染成了血红色。
一拨又一拨,百余个亲卫挡在苗通面前。不断有人倒下,睁着眼死不瞑目。这副景象,又让苗通想起了那一日,他在家乡招募乡勇,欲要在乱世中杀出一份太平。
“我等愿随将军,投效陵王。”
……
“啊!”
苗通目眦欲裂,杵着刀站起来,往前趔趄冲去。
“将军——”
七八个浑身披血的亲卫,死抱住他,往后拖了回去。
“将军上马!”
苗通抱刀怒喊,已经生了死志。偏偏那些从家乡跟着他出来的老伙计,并未舍得让他送死,不由分说的,将他扛上了战马。
“恭送将军。”
百余个亲卫,在黑夜中泣声高喊,又拿了武器,挡住断后的路。
直至最后,二三百人的亲卫,只剩不到三十人,约莫有二十余骑,往昏昏沉沉的夜色,一路逃离。
……
在另一边,同为亲蜀派的费夫,亦是面临着生死。和苗通一样,追随的亲卫,几乎死了个干净。
费夫咳着血,身子无力地瘫在地上。他的浑身上下,都是被割裂的伤口。
万余人的兵马,也就是插翅难逃。
不曾想,仅过了几个时辰,从其他二州调集来的人,亦是从其他方向围了过来。
“诸位请看,这便是费夫,曾经主公手底下的红人。只可惜啊,这傻子居然亲蜀!”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费夫,蔡猛仰头大笑。
其他两州调来的将领,大多是认识费夫的,也有人相劝,让蔡猛先行抓拿,送入大牢等候发落。
“这怎么行,这可是叛贼啊!”蔡猛大喊,“诸位诸位,此次我等三万大军齐聚,所为何事?便是为了平叛!费夫这个叛贼,便在我等的眼前了!”
“蔡猛……奸人——”
嘭。
蔡猛恼怒往前,一脚将费夫踢翻在地,又抬了虎皮履,踏在费夫的脸上,不让他再发声。
“亲西蜀,叛东陵,你早该知晓,会有今日的下场。我也不相瞒了,这场吴州的叛乱,费夫便是主谋之一!”
蔡猛的这番话,让其他的将领,也皱住了眉头,再无半分相劝的意思。都知晓,在恪州前线的那位主公,是最恨叛贼的。当初的青州唐五元,背叛反盟,差点将整个东陵,带入了绝境。
“剿杀叛贼的军功,便由我蔡猛取了!费夫,莫要怪我这个同僚,是你自个寻了死路。”
一语双关,费夫听得明白,被碾出血丝的脸庞,却忽然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么。”
费夫不答,沉默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