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一边透过窗户缝隙向外张望,一边招呼黑瘦少年,说道,“小黑子,快去瞧瞧,来的若是契丹人,就在门外迎着,机灵点就能少挨打骂。这些契丹人我也没少招待,遇到讲理的,吃饱喝足也就走了。”
“阿翁,我怕!”小黑子颤声说道,他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同父亲在山中捡柴,那时正值秋季,只因他们父子二人惊走了一只狐狸,便被正在狩猎的契丹人追打,他父亲为了护他惨死在契丹人的马刀之下,只剩他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往前逃,那些契丹人在后面用箭射他,他慌了神便跌下山崖。也许是他命大,一路上没被马刀砍到,也没被弓箭射到,纵是滚下山崖,也只是刮破皮肉受了惊吓。刘老汉捡到他时,他正呆滞的躺在山谷间厚厚的落叶上面,脸上、手上满是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刘老汉把他带回店中收养,时至今日他也没敢去山上替父亲收尸,因为他忘不了契丹人的马刀和狞笑。
刘老汉见小黑子缩在门旁不肯动弹,也没责备他,低声说道,“阿翁自己去,你先到后面躲一躲,若还有点胆子,就偷偷学着点,往后和阿翁在这里讨生活,难免要和契丹人打交道。”小黑子听了刘老汉的话,便起身向厨下走去,可两只脚像是灌了铅,浑然不是自己的了。
刘老汉来到门前,双手将门推开,一阵北风卷着积雪吹向房内。他伸头向外看去,天上彤云密布,正下着鹅毛雪。远处雪地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店门前走来。前面那人徒步走在雪地里,身穿青衣,头戴幞头。后面那人骑着马,穿胡服,戴胡帽。两人相隔十余丈,不是同路而来,但却几乎同时到了刘老汉跟前。刘老汉认得那青衣人,他是这里的常客,便闪身将他让进了房内。骑马的是个少年,长相俊朗,虽是穿着一身胡服,一开口方知是个汉人。
少年下马后,抖了抖身上落雪,他朝着刘老汉施礼,说道,“在下路过此处,正愁天色已晚没个落脚之处,见老丈家门前挂着酒旗,便想来歇个脚,不知是否方便?”刘老汉回礼,说道,“公子请。”便将少年也让进了房内。回头对小黑子低声说道,“没事,来客都是汉人。”小黑子见来的不是契丹人,顿时双腿恢复了知觉,这才敢上前招呼。
房内只有两张桌,高老大三人占了一张,青衣人自己坐了一张。少年只好坐在青衣人对面。青衣人点了一壶酒,两张胡饼。少年也学着青衣人点了一样的酒食。小黑子去温酒,刘老汉又凑到青衣人近前,低声说道,“厨下还有些羊肉,拿来给三郎下酒。”青衣人笑道,“有劳了。”
少时,小黑子温了酒,分别放到青衣人和少年面前,正好刘老汉也端着肉、饼走过来。少年自斟自饮一杯,只感到满口酸涩,立刻又咬了一口胡饼,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递给刘老汉,说道,“这酒酽烈,老丈还有肉食么,也替我取些下酒。”刘老汉眼盯着钱,却没敢接,尴尬笑道,“店里肉食不多,邻桌那三位要了一些,剩下的都给了公子对面这位客人。”青衣人听刘老汉这样说,把羊肉推到桌子中间,说道,“若不嫌弃,公子便同我一起吃。”少年也不拘束,道了声谢,把钱往刘老汉的手里一塞,便吃起肉来。
自从少年走进房间后,高老大三人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他们看见这这少年的模样,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这一带却没有熟人,高老大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正疑惑着,大胡子私底下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这少年,看着像是赵敬之家的公子,他怎么来了这里?”经大胡子一说,高老大豁然开朗,眼前这少年不正是赵申么。
赵家常年在云州、晋阳两地往来,做着牲畜生意,在晋阳城中算是小有名气。高老大等人混迹于晋阳黑道,无论是官府中的达官显贵还是地面上的贩夫走卒多少都有所了解。一开始高老大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看着眼熟,经大胡子提醒才想起来少年乃是赵家的公子。“赵申公子?”高老大随口招呼一声。赵申正在吃喝,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有些诧异,回头去看时,只见邻桌的三个男子,自己并不认得。
“果然是赵申公子!”高老大欢喜说道,“在下姓高,是虎头帮的武师。”一听说对方是虎头帮的人,赵申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在这荒凉之处遇到同乡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虎头帮在晋阳城中劣迹斑斑,诸如强取豪夺、逼良为娼之事,赵申也多有耳闻。他独自外出,在这样陌生的地方遇到这种同乡,也不知是好是坏。
“赵申公子,咱们都是同乡,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不如坐过来一起喝几杯。”高老大又说道。赵申却没搭话,默默的又把头转了回去。大胡子见赵申面露难色,索性起身走了过来,笑着拉起赵申说道,“大家都是同乡,公子便过来坐吧!何必与外人一桌。”赵申起初还推辞着,后来实在拗不过大胡子拉扯,只能悻悻的坐到高老大那一桌去。几番推杯换盏之后,高老大开始步入正题,问起赵申来此的目的。
赵申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高老大等人早已料到,自从赵申走进这间酒馆,一直愁眉不展,想来是遇到了难处,三人此时都聚精会神,就等着赵申说出其中缘由了。赵申本来对高老大三人还有所排斥,但几杯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