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城外西郊，乱葬岗。

枯老的槐树被一阵秋风吹过，不甚浓密的花香与腐烂的尸臭、新腥的血气交织在一处，越发地令人作呕。

夕阳的残晖逐渐被晦暗吞噬，寒鸦声起，非万籁俱静，却更显恐怖。

元潋睁开眼时，所见的便是这重临国的一弯明月与一角天空。

她胸腔憋闷，抬眼就看见身上趴着一具断臂男尸——眼珠凸起，脸色灰白，粗麻布衣凝着干涸的血迹。

莫约死了不过三日。

元潋神色淡漠地一把推开男尸，坐起身来极力平复着呼吸时胃部与呼吸道传来的疼痛。

她迎着月光抬起手，清冷的光辉从沾着血污的指缝中漏出，目光所及——全然陌生。

这不是她。

她死时无一人知，亦不会有人为此悲痛。锋利的匕首从胸腔刺进，完美的一击致命，一切都如她所料那般，除了——

【您是否愿意成为始界常务部第658072号实习生，为亿万世界之生灵完成夙愿，为亘古永存的始界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道突然从脑海中出现的童声。

元潋一生不信鬼怪，不敬神佛，这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只给她带来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便也抛之第一章脑后，无波无澜了。

她看见自己的尸体倒在楠木几案上，鲜血顺着梨白花纹的衣襟滴落在地。两盏茶之后，端着点心的宫人卷起珠帘，惊乱慌张，失声尖叫。

瞧，多么完美的自杀啊。

再有意识之时，便是在这个地方了。

元潋也不急着起身，就这么半撑着刚刚那具男尸，瞧着满地蟾光。

【您好，我是6789号系统，若您愿意在E–42581世界中开启试炼任务，那么接下来的岁月里，将由我来负责您与愿主的对接以及始界内的诸多事宜。】

【试炼任务通过后，即可成为常务部正式部员，进入始界。】

软糯清甜的童声在脑海中响起，欢快的节奏试图引诱着人走向它给的选择。

“想要我留下来，你能给我什么？”

元潋神色淡漠，她身下俱是被世人遗弃的残尸百骸，身前却交织着枯老愧树的阴影和皎洁明亮的月光，盛如这世间的光与暗，共生共存，彼此相依。

乱葬岗苍凉，风亦凉。

“世人生于这世上，所求无非情欲二字。而我既薨，又何来所求。”

【请稍等……】

【6789号系统申请查阅其试炼者所属世界信息……】

6789号系统沉默半晌，而后开口。

【您生于楚宫，长于楚宫，薨于十八，平生所见也仅仅是这楚宫内的春夏秋冬。如果您顺利成为常务部部员，将在完成任务和愿主遗愿之后以愿主的身份停留一段时间，具体时间根据愿主身体与您的灵魂契合程度而定。苍山暮雪，夜雨潇湘，执剑越山水，机甲纵星河……这些，您都不想去看看吗？】

月光下，元潋眼睫低垂，隐于光影中的面容......竟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怔愣。

——

愿主名叫元柔，年十七，是冀州元氏一族中的一个庶女，死于......颠茄。

颠茄是一种植物，提取淬炼之后可作为使女子眼睛更加漂亮的眼药水来使用，但若是作为食材，与腾云草混合使用，便是无色无味，可以致人死亡的绝佳毒药。

元柔的父亲元渊是嫡出二房，十七岁从军，二十年时间从一个小兵爬到昭武校尉一职，官至三品，几乎是元氏一族在冀州的最大倚仗，可惜天妒英才，元渊在去年旧病复发，不幸去世，享年四十岁。

元柔是元渊老来独女，在元渊在世时也算得上百般宠爱，虽是庶女，在族中地位却也颇高。

她十四岁时与长安常家嫡次子常平饶定下婚约，这桩婚事不可不谓是她高攀，但常家的态度却极为亲切，甚至在元渊去世后还派人上门宽慰她，说是常家与元家的婚事不会因此而发生变故，待元柔服满三年孝期后，便尽早完婚。

旁人都道她元柔好气运，哪怕双亲都不在世，也有极好的夫家护着，但正是这桩好婚事，给元柔带来了杀身之祸。

元氏一族在冀州并不算大族，也是因着元渊节节高升的缘故，才逐渐在冀州显名，左右不过几十口人，家中中馈是由元渊的嫡出大哥的媳妇儿元陈氏把持着的。

元陈氏育有一儿一女，长子元玮，时年二十三岁，任职于长安的一个七品小官，次女元思，时年十七，与元柔同岁，大她三月有余。

元陈氏平日里对元柔颇为照顾，似是怜她年幼娇弱，但元柔早早察觉到这位大伯母面上菩萨却是蛇蝎心肠，平日里都是能避就避。

可是乍还春寒，她出门时着了些风，便病倒在了床上，睡得昏沉时，隐隐约约看见元陈氏带着人闯进她闺房，硬生生地给她灌了一碗浓稠的药汤，而后便感觉身上似火一般烧着。

元陈氏身边的仆妇看了她一眼，便装作惊骇地跑出去，大喊道：

“不好，四姑娘高烧殁了！”

可怜的人儿啊，就这样一命呜呼矣。

元陈氏与她无怨无仇，元柔所有不过那一纸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