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开始。在星期一的早晨,罗彬瀚于餐桌前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仔细阅读一封刘玲发过来的电子邮件。这个工作邮箱他平时几乎不用,但昨晚他从石颀家里回来,发现刘玲给他发了条消息,提醒他注意检查邮箱。他到家后就打开邮箱看了看,果然有一封新收到的邮件,里头内容很长,还有几个特别巨大的附件,尽是些外文资料的扫描图片,偶尔有几张意义不明的照片,拍摄内容像是某处地点或人物,每一张看久了都令人觉得不舒服。
他知道这些东西没可能一晚上弄明白,因此只读了刘玲写给他的邮件正文,又粗粗翻阅了几个文件夹的内容就上床睡觉了。正文是用中文写的,尽管篇幅也不短,却没有什么废话,每一句都至关重要,紧密关系着一个月前罗彬瀚委托她所做的调查。她竟然把事一口气办成了,在罗彬瀚自己都快忘了的时候。
罗彬瀚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拿到了这么详尽的资料,肯定得动用不少金钱或人情关系。这让他觉得刘玲并没有彻底相信他当初那番“替做研究的朋友搜集资料”的说辞,没准她已经从他想查伦尼·科莱因的事情上看出点什么了。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事关俞晓绒,刘玲当然会积极帮他的忙,而且不会对梨海这边的人透露什么。在邮件的正文里,她为他介绍了三名杀人犯的前尘往事:伦尼·科莱因、罗得·格鲁伯·吉勒明和劳伯特·罗德里格斯。
去了解一个杀人犯的生平是件多么奇特的事。在刘玲这些不含感情的陈述里,罗彬瀚惊讶地发现罗得还真有点特别的出身。他的先祖父被认为是一位过去很显赫的公教主教的私生子,自己则成了一位居住在英国的富裕生意人,还在乡下拥有大量土地和农场。可惜这个家族败落得很快,到了罗得父亲结婚时,情况已经完全变样了。他们债台高筑,定居在一个英格兰中北部城市的郊区,那里的吸烟、吸毒和酗酒人群占比极高,犯罪率和自杀率也居高不下。
在这种情况下,罗得·格鲁伯·吉勒明出生了。他出生时,父亲正饱受精神疾病困扰,母亲则反复酗酒,两人之间时常冲突,最激烈时甚至在家中拔枪。然而他们又都是虔诚的宗教信徒,热爱去礼拜堂忏悔,并且收藏着一箱据说是由那位担任大主教的祖先流传下来的珍贵神学着作。作为家中最聪明的孩子,罗得·吉勒明很早就能将这些经文倒背如流。
他因此而得到偏爱,甚至被期许将成为祖先一般荣荫家族的伟大人物。可惜失业潮比成功先来了,整个家庭失去了收入来源,几个孩子被迫中断学业,终日留在家里或徘徊街头。他们父亲的精神疾病在短短几个月内严重恶化了,开始说些关于“圣地”与“救赎”的疯话。在这过程中,罗得·吉勒明是照顾他最多的人。
没有人能证明这过程给罗得·吉勒明带来勒多少影响。这一家人几乎不跟邻居往来,他们敌视国教徒,但同样不喜欢公教徒,因为那地方的公教徒大多是外来的。也许因为失业,这家人有种奇怪的观念,不但认为外来者血统低劣而生性贪婪,同时还相信他们是一种超自然性质上的敌人,“混进好人中败坏血统的大敌”。这种信念最终促使了这个家庭的分崩离析,在父亲死后,罗得·吉勒明辗转流浪,最后在欧洲大陆找到一份工作。但他那种关于血统和种族的观念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时间变本加厉。最终他因谋杀多名非裔移民而锒铛入狱,遭遇事故,“遇难身亡”。
昨天夜里,罗彬瀚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来细细研究这位罗得·吉勒明,点开那些附件里所有跟他相关的资料,包括年轻时的照片与判决书。看起来罗得喜欢袭击背包客乃是陈年旧习,而且他还相当热爱电子产品——他童年就住在一座经济萧条的后工业化城市周边,不知道这是否有所影响。这也是罗彬瀚能把档案上的“罗得·吉勒明”与他知道的那个怪物联系起来的少数几个共通点了。除此以外他实在瞧不出什么。那些年轻时代的照片与他那晚看到的怪异面孔毫不相似。
不过,罗得·吉勒明已经不重要了。他死了。至少很可能是死了。在这犯下不赦之罪的三个人中,最不可能再给世人造成麻烦的就是爱玩手机的罗得了,可是也唯独罗得的资料特别详尽。伦尼·科莱因的情报则非常模糊,因为这个人过去流窜了许多国家,更换过许多名字。他学识很好,表面上也教养极佳,因此总是很容易在新地方落脚,还不大受到怀疑。他的童年经历也非常含糊,可能在洪都拉斯或巴拿马。至于他何以形成了一种如此疯狂的信仰,认为残害儿童能够延续自己的寿命,似乎至今找不出任何明确的论断,只有一个在警方审讯时从他自己嘴里漏出来的故事:
科莱因的母亲曾经是一位名门闺秀,一位当地知名的美人,她也分外爱惜自己的美貌。然而,这种热爱随着时间发展得越来越极端,当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不可避免地逝去时,焦虑使她做出了种种荒谬甚至是可怕的尝试。她采用种种来历可疑的偏方,学习各种各样所谓的巫术仪式,甚至把自己关在漆黑如山洞的房间里以使时间不再流动。不消说,这些全都是无用功。
最终,有一天她凝望着镜子,发现自己脸上长出了第一条无法靠调整神态来掩饰的皱纹,某种疯狂